绯衣少女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李舒夜知道她是为了冰蚕蛊的事而忧心,心中微暖,忍不住开口劝说道,“阿洛,莫要这么沮丧。”
苏洛闻言猛地撑起身来,直直瞪住了李舒夜,神色间似乎颇为气恼,“唯一的养蛊人已经死了……我们很可能无功而返,为何舒夜你还能如此淡然?”
“找得到自然能找到,找不到也强求不得;只要尽了力不留遗憾,剩下的顺其自然便好。”李舒夜倒是很看得开,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少女气鼓鼓的包子脸,笑道,“我原本也未抱着确切的希望能在南疆找到冰蚕蛊,那不过是叶伯游历大江南北时听到的传闻罢了。至少这一趟让我们确定冰蚕蛊确有其事,已然足够了。”
“……反正我说不过你。”苏洛又泄气般扑到在了床上,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开口,“原本打算一定要为你寻得冰蚕蛊……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舒夜,我很担心你的寒疾……”
“若我命不该绝,自然会逢凶化吉。”李舒夜将她从枕头里挖出来,直视着少女的眼睛,“倘若都像你这般按照世间常理来推断,我十年前就该死于寒毒发作了,又何来此时与你对话一说?那时我遇到了珍贵的冰蛇,而失去冰蛇之后我又遇到了你。那冰蚕蛊不是唯一的解药,尽我们所能争取便好。”
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中透露着从容与镇定,这性命攸关的事宜到了李舒夜口中也变得不过如此。这份超脱生死的淡然令苏洛心中稍安,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对,若这一趟当真无功而返,我们在寻找别的法子便是,反正有我在,总不能让你白白死于寒毒。”
李舒夜微微笑了笑,安定了心神,两人便都有些困了。他们从昨晚上尸群突围开始便没机会好好休息,此刻难得有一个能放心睡觉的地方,没一会儿便都睡的不省人事,连晚饭时间都错过了。
这一睡便睡到了深夜,苏洛迷迷糊糊间忽然听得外面有人悉悉索索翻进房间来的声响,猛地睁开了眼睛。习武之人的心性令她对危机非常敏感,苏洛翻身下床的同时李舒夜也醒了过来,苏洛朝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轻巧的隐没在门帘之后的阴影里,只等那夜闯进来的蠢贼自投罗网。
那小贼自然是没料到屋中之人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等着他,蹑手蹑脚的掀开门帘进屋,还没看清屋内情景时便觉得脖间一凉,再低头时那把泛着通透绯光的利刃已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谁,为何要夜闯我二人休憩之处?”苏洛押着那小贼进了屋,李舒夜那边点亮了煤灯,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目,竟然是早前假扮圣教之人阻挡他们进村的苗族少年,祖清。
“我、我不是……”毫无防备的被抓了个正着,那少年面色也有些羞恼,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苏洛见他没有敌意,手中也并未佩戴武器,便收了绯刃,推了少年一把,让他乖乖跌坐到了椅子上。
“说吧,半夜三更的跑我们这儿来作甚?你父亲没打算要为难我们罢。”苏洛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那苗人少年一阵瑟缩,眼神中已然没了早前的自傲,看向苏洛的神色中夹杂着畏惧与钦佩。
“……你果然很厉害。”少年抬头望着苏洛,像是在喃喃自语,眼神渐渐变得热烈而明亮,仿佛在是在看着希望一般,“你比之前来寨子里的那些渊族人厉害,甚至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厉害……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有人能拦下我的弓箭,甚至在我还未进屋前就感觉到的我的气息。”
“哟,挺有信心的嘛?”苏洛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眼见少年一扫初见时的嚣张,反倒是对她各种佩服起来,顿时起了兴趣,“你的隐蔽能力是不错,不过在我眼里可是万万不够格,还及不上舒夜家的小李洵呢。”
苏洛说着,啧啧摇了摇手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且不可妄言自己是最厉害的人啊,少年。”
“我知道……我要是足够厉害的话……阿娘也不会、不会……”苗族少年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低落的垂下了眼睛。苏洛吓了一跳,这苗人小孩说哭就哭,倒像是自己欺负他了一般。
“别哭了,哎,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苏洛手忙脚乱的安慰少年,“你来找我们,可是跟你阿娘有关?”
“没错,也、也跟你们此行的目的有关。”苗人少年祖清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两人,“你们是为了我寨中的冰蚕幻蛊而来的吧。”
他这一说,苏洛跟李舒夜的神色顿时都严肃了起来。苏洛点了点头,挑眉道,“小子你可知晓冰蚕蛊的消息?”
“我当然知道。”祖清抿了抿唇,神色中闪过一丝自豪,“我阿娘……就是这寨中唯一能够培育冰蚕蛊的人。”
苏洛与李舒夜交换了一个眼色,拉开了少年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而李舒夜则倒了三杯水过来,唯二的椅子被两人占了,他便靠坐在了床上,看向苏洛这边。
“详细说予我们听听。”
“我没有撒谎……青鸾圣教虽然已经解散,可教众却还是遍布南疆,我阿娘便是前一任教中圣女,我当然也算得是圣教之人。”祖清看着两人,吸了吸鼻子,认认真真的说道,“所以我阿娘才会培育冰蚕蛊,那是圣教绝学之一,唯有教中圣女才能培育;我阿娘还会好多厉害的巫蛊,她用蛊术帮助寨子里的人,是这寨中最有威望最受尊敬的人……”
祖清一边说,一边又难过的哽咽了起来。苏洛听得皱了皱眉,“可寨主不是说唯一的育蛊之人已经……”
“阿娘没死!绝对没有!”祖清急切地打断了苏洛的话,像是急于证明一般拉开了上衣,指着胸口上那个细微的小伤口朝两人道,“阿娘在我体内埋了连心蛊,所以我知道她一定还活着!但是阿父他不相信我……整个寨子里的人都不信我……”
“到底怎么回事?”苏洛拍了拍少年的肩让他冷静下来。祖清默默扣好了上衣,目光垂向了别处,怔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这腐尸潮刚开始的时候阿娘便感觉到了,她怀疑那恶毒的巫蛊源于圣教,说要去圣教遗址那边看看能否查到些什么,哪知这一去就不复返,阿父派了多少人去寻也没用。”祖清的声音顿了顿,有些哽咽,“阿娘一定是做了什么,你们不知道,最初的腐尸可不如现在这般好对付,自从阿娘消失,那些腐尸都变成了现在这样迟钝笨重的样子,否则我们的寨子早已被冲破了。是阿娘……是阿娘救了我们所有人,可这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却非说她已经死了,不肯去救她!”
“你阿娘离开寨子多久了?”李舒夜突然出声问道。
“大概……半年左右。”祖清回忆了一下,说道。闻言李舒夜跟苏洛顿时都沉默了起来,一个人在那样漫山遍野的尸潮中失踪了半年,的确很难再有活命的可能性了,然而听这少年的话也不像是作假,难道他阿娘真是那传说中的圣教之人,拥有常人不敢想象的奇特本事?
“阿娘一定还活着……这连心蛊是她亲手种下的,我知道她人还在南疆,一定是被困住无法脱身,这才消失了大半年。”祖清抹了抹眼泪,手抚着胸口坚定的说道,“我要去救她!而现在能救她的人……只有你们了。你们既然能安然穿过森林来到寨子里,自然是有办法对付林间的障毒与腐尸,苏洛姐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你一定能找到阿娘救她回来!”
“若我将你阿娘救回,作为交换,你阿娘也得给我们冰蚕蛊才行。”苏洛被那声‘姐姐’叫的心情愉悦,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祖清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惊喜的瞪大了眼睛,连忙赌咒发誓。
“以我圣教的荣光起誓,若能见我阿娘安全归来,必将双手奉上冰蚕蛊!”
“成交!”苏洛一笑,伸手跟祖清击了个掌。
“阿洛……”苏洛答应的太快,李舒夜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对面两人已然说定了。苏洛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舒夜。不论前方有怎样的危险我也不会放过这么个大好机会,难道真要我们空手而归么?”
“我并非要阻止你。想要得到冰蚕蛊的心情我应比你更加迫切才是。”李舒夜轻轻叹了一声,随即微微一笑,“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阿洛,这救人之途中决不可孤身涉险,不管再大的困难与危机,你我一起面对。”
“……嗯!”苏洛闻言也笑了起来,乌黑清澈的眼睛里闪过欣喜明亮的光,“我答应你。”
☆、第38章 力战
与那苗族少年定下约定之后,三人决定尽早行动,第二日天未亮便动身前往那圣教遗迹之处。祖清显然对这一刻准备已久,谈妥之后便去到自己屋中,没一会儿就拿回了惯用的苗刀弓箭,以及远行必要的物什,打包成行李背在了背上。
他不敢让亲爹知道自己即将涉险的打算,趁着天还蒙蒙亮,守卫最为松散的时候与苏洛跟李舒夜一道悄悄从东侧偏门离开了苗寨。
苗寨之外已然不见了那些成群的腐尸,地上留下了一滩滩的碎肉与黏液,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祖清看到那些腐尸留下的痕迹时咬了咬唇,默默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
三人的脚程甚快,祖清一直走在最前方,他自幼在这深山中长大,身体有着属于少年人的轻便灵巧,在山中往来自然不在话下,还自发担任起了放哨探路的工作,在巨大的树木之间随意穿行,如猴子般灵活自在。
有了祖清带路苏洛与李舒夜倒是轻松了许多,自幼在这长大的祖清是最优秀的向导,他熟知一切危险有毒性的东西,不用地图也对这一带的地形了若指掌,不像他们之前时常因为这森林间弥散的薄雾而迷路。
这么疾行着赶了一会儿路,李舒夜的身体率先有些吃不消了,苏洛注意到他的情况,主动提出在原地稍作休憩。祖清寻母心切,对李舒夜颇有不满,看他脸色苍白靠在树干上歇息的模样就有些来气,说话变得也不客气。
“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这么一会儿路就累趴下了,还比不过苏洛姐姐,算什么好汉。”
他话音未落,便被苏洛一指头弹在脑门上,顿时痛呼一声。苏洛这一下可一点没有留劲儿,少年的额头很快红肿起了一片,捂着痛处恼怒的瞪着她。
苏洛却是神情严肃,看上去比祖清还要生气,“小子闭嘴,你若是知道舒夜是如何活着,必不会再说出此等辱人之言。若没了舒夜你我必定丧生猛毒,还如何去寻你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