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动,眼睛却是能动的。
无忧将眼睛一翻,便回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想桓崇愣了一下,竟是低低地笑出了声,“气成这样?”
他乌漆的眼瞳望着她的小脸,一眨不眨。片刻后,慢慢开口道,“就因为我亲了你?!”
... ...
无忧的双颊登时红得透透的。
桓崇的话,几乎是一下便戳中了她的罩门。
不管这个人是真呆还是假呆,她都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得冒烟了!
他在她脸上亲得那一口虽然轻轻的,可那也是吻啊!
他在她臀上打得那一下虽然并不重,可那也是打啊!
明明是他先欺辱她,凭什么他上下嘴唇一碰,就能轻飘飘地要求她来表现大度?!
真是无耻之尤的混蛋!
这般想着,无忧便也这般脱口而出。她一边嚷嚷着,“桓崇,你混蛋!”,一边突地用力去使劲推搡他。
可这两人,一个是军中的兵士,一个是高门的贵女。以无忧的气力,哪里能撼得动身前的桓崇?!
见无论如何都推不动,无忧改变策略,转而攥起两颗小拳头,使劲敲在他的身上。
打人可是个体力活。
先前在路上已经折腾了许久,无忧早就没了力气,她只在前几下时还能咚咚地在桓崇身上敲出声响。再往后几下,桓崇尚未如何,她就已经喘上了粗气,两只小拳头更是绵软失力。
小粉拳无力,她眼中的怒火并未消弭。等她再撑着精神,对着桓崇砸去,两只小拳头一个不妨,忽地被他牢牢地钳制在了掌心。
她的小胳膊很细,桓崇只用一只手,便能游刃有余地握住她的两只手腕。
无忧一怔,随后奋力挣扎,“你放开我!”
桓崇如何肯放,他低声道,“桓某生平最信奉‘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曹娘子打了我这许多下,是时候该轮到桓某了罢?”
他的声音阴沉沉的,低低地回响在她的耳边。
无忧的小耳朵先是被他热热的呼气吹得不舒服,随后,她突地打了个寒噤,脑中闪过他在建初寺中为报父仇,浑身浴血的画面。
那时,他双目赤红,一身白衣上满是淋漓的鲜血。
匕首入肉,带出一串血珠溅到脸上,他亦是不闪不避,宛如血海中走出的修罗。
无忧的脖子瑟缩了一下,两只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敢看他,她嘴硬道,“我...我可是先帝亲封的县主,你...你若是敢伤我,我阿父阿母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瞧着她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桓崇忍笑忍得更是辛苦。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可桓某记仇的紧,遇到仇怨不计后果,定要先报了再说!”
一语作罢,他伸开臂膀,将那小女娘的一双细腕一翻,反剪在了她的背后。
... ...
无忧从前见过这姿势。
苏峻之乱后,有一干罪首因造反而判处显戮。那次,她和阿母正好在归家的途中,碰上了一队被押上街口刑场的犯人。
她那时的年纪并不很大,所以她好奇地顺着车窗向外去瞧热闹;可她那时的年纪也已足够大,所以她到现在,还深深记着那帮犯人们被反绑双手的绝望姿势。
这姿势简直太屈辱了,桓崇这般待她,好像她就是一名被他押解了的犯人似的!
无忧再度不甘地挣了挣,但她一向最是识时务,知道挣不过,她也便彻底绝了挣扎的心思。
脚伤难行,身上无力。既然他无论如何都要报复自己,那还不如表现得慷慨大方些。
打定了主意,无忧的情绪一下就平静了下来。她一掀眼睫,抬头向他瞪去,道,“桓崇,你不是要报仇?”
说罢,她闭上眼睛,梗起脖子,硬声硬气道,“来吧,我曹灵萱才不怕!”
... ...
修长的脖子,高高翘起的下巴,拉出了一道优美的线条。
桓崇努力克制着,才勉强把喉间冒出的那声笑音重又憋回了嗓子眼。
她摆出一副壮士上刑场,即将引颈就戮的样子,可那两排密密如小扇般的眼睫却是在不停地发着颤。
桓崇忍俊不禁,他甚至想撬开这小女娘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难不成,她真以为自己会吃了她?!
他默默地呼出口气,人还未动,却听无忧抱怨道,“桓崇,你要报就快报啊!”
桓崇奇道,“你竟比我还急?”
无忧依旧闭着眼睛,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歪过头去,“反正伸头缩头又没区别,你要动手...便快些!”
“好!”他这次的回答利落极了。
无忧心下一凉,被反剪的双手却是陡然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