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焦氏幽幽道:“我原先对黄氏并无偏见,可自打她设计陷害我之后,我心里便好似横着一根刺,连她生出来的孩子也不愿多看一眼。”
若是顾琴生在此,肯定会劝她一定要将孩子认下来,别跟自己过不去,因为庶子永远也不可能越过嫡子,但万一小焦氏将来真的无法生养,这个庶子反而能成为一个保障。
但顾香生却不会这样劝她,她只觉得女人生存在这世上,本来就要比男人多了种种困难,若为了所谓的传继香火,连自己不喜欢的孩子都还要违心认下来,那也实在是太憋屈了。
“那大兄呢,他的意思如何?”她问。
小焦氏:“你大兄现在倒还顺着我的意思,但我就怕再过两年,若还是膝下空虚,届时肯定得将黄氏的孩子接回来,到那会儿,孩子与生母已经有了感情,我便反倒成了拆散人家母子的恶人了。”
顾香生笑道:“嫂嫂现在还年轻,又不是不能生,退一万步说,就算要孩子,也不一定非得要黄氏的,阿婆先前让嫂嫂掌管家中事务,便是有意栽培你日后接管顾家,以后为大兄纳妾也罢,从族中过继也罢,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小焦氏似乎没想到顾香生会赞同自己的话,甚至还说出更加离经叛道的来,怔愣之后,眼圈一红:“好妹妹,只有你最懂我。”
顾香生扑哧一笑,握住她的手:“嫂嫂这样贤惠大方的人儿,若我是男的,早就去求娶了来,哪里还轮得到大兄!嫂嫂要的是家和万事兴,我要的也是顾家安宁,黄氏的孩子的确不妥当,嫂嫂不必着急,此事我会去与大兄提的。”
有了顾香生的支持,小焦氏心里也定下许多。
同样一番话,单单只有小焦氏说,顾凌未必会听,可若是换作顾香生来说,顾凌就得掂量几分了。
顾香生出嫁的时候,魏临刚刚由太子变成思王,那时候许多人嘴上说恭喜,心里难免觉得魏临的地位岌岌可危,顾香生嫁过去也未必有好日子过,没想到短短一年,情势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虽然魏临还未被复立为太子,但封号的变化,皇帝对他的重视,这一切都表明他将来问鼎宝座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如此一来,顾香生以淮南王妃的身份所说的话,顾家人自然也不能不听。
但顾香生绝无扯着魏临的招牌作威作福之意,只是她姓顾,本来就是顾家的一份子,小焦氏管家管得辛苦,如今又加上一个焦太夫人,许氏是指望不上的,李氏又成天想着占好处,三房的人事不关己,更乐得看热闹,这种情况下,顾香生当然要站到小焦氏一边,为她撑腰。
二人又聊了几句,顾香生先前在焦太夫人那里耽误了太多时间,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小焦氏笑道:“你还有王府要打理,我也不好再留你,不然还真想让你在娘家歇一晚再走,你那个小院,我一直有让人打扫,一应陈设也都没变过。”
顾香生道:“我与嫂嫂还有许多话想说,就算留宿,也要和嫂嫂抵足而眠才好,只是这样一来,大兄就无处可去了。”
小焦氏伸手去拧她的脸颊,笑骂道:“以前我怎么没发觉你这张嘴这么会打趣人!”
顾香生调皮道:“那肯定是被魏临带坏的!”
小焦氏笑道:“看见你们这样要好,我就放心了!”
话音方落,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淮南王亲自过来接王妃回府,马车就在外头等着。
小焦氏呀了一声,连忙起身:“我这就让人开中门,再让阿家她们……”
顾香生制止了她:“不用了,他必然是下了衙顺道过来的,我出去便好,你不要惊动其他人了,省得麻烦。”
小焦氏只好作罢:“那我陪你一道出去罢。”
顾香生嫁入宫之后,因出入程序繁琐,除开端午宴外,小焦氏也只去探望过两回,那两回都没遇上魏临,现在对方搬出宫的时间不长,小焦氏也只上过一回门,能见到魏临的机会更是屈指可数,从前只听说顾香生夫妻感情不错,今日亲眼见到,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不错法。
魏临站在马车旁边,对小焦氏笑道:“听说阿隐在娘家时承蒙嫂嫂关照,我代她多谢了。”
小焦氏有点受宠若惊,忙道:“殿下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
近侍李封从车中拿出一个篮子,双手递给小焦氏身旁的婢女,一边笑道:“这是陛下新赐下来的龙眼,给您尝尝鲜。”
魏临也道:“不是什么贵重物事,嫂嫂代我向兄长赔个不是,今日时辰晚了,没来得及拜访,改日我再上门。”
时下龙眼虽然少,但像顾家这样的门第不是吃不到,其中意义在于这份是皇帝赐下来的,小焦氏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还是顾香生笑道:“嫂嫂就不要客气了,殿下本来就是个客气人,若是你也客气起来,你们这样推来让去,还不知何时是个头呢!”
魏临看了她一眼,那意思是怎么就不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顾香生眨眨眼:嫂嫂又不是外人。
小焦氏见他们在自己面前就眉来眼去,心下好笑,拜谢道:“那就多谢殿下了,您一路好走。”
魏临点点头:“不必送了,请留步。”
说罢先上了马车,又伸出手,将顾香生拉上去。
小焦氏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辘辘而去,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准备回去。
旁边婢女欣羡道:“殿下对四娘可真好啊!”
小焦氏感叹:“谁说不是呢!”
从魏临送龙眼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他对顾香生的确是用了心的,否则以顾家日渐没落的家世,又何须劳动魏临来讨好?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许多人和事是不能比的,越是比较,心里就会越不满足,小焦氏不同于顾画生,所以她也仅仅是感叹了一句,便再无二话。
……
当树上的叶子染上冰霜时,一夜之间,天地仿佛都进入了冬天。
冬天一到,年也就近了。
新年来临,似乎连前方战事也跟着停顿下来。
魏如今吴越疆土大半被魏国人占着,永康帝狠狠刷了一把功业值,成就感也得到满足,不想再冒险,所以就命令魏军主帅严遵“不可衅自我开”,也就是不要主动去挑起战事。
悍勇的齐国人自打从吴越都城大败一场,退兵之后,军队就一直停留在吴越以北的忻州,似乎安于现状,彻底不动了,魏军试探了几次,终于安下心,打算好好过一个年,毕竟齐人也有父母家眷,也要过年休息,天天这么打下去,谁也受不了。
没有和谈,没有协议,也不说停战,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据魏国安插在齐国的探子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齐国北面的回鹘又开始蠢蠢欲动,齐国内部也一直有休战的声音,所以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魏国终于可以放心过个好年了。
然而对于魏国百姓来说,只要不是灭国,魏国是不是打了胜仗,抢掠了多少金银财宝,于他们而言,干系都不是很大,因为这些好处都不可能分到他们头上,相比起来,过年这个诱惑反而要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