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燕王殿下的脸色先是一沉,强忍着火气,随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随之一变,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表情。能出来谈判的人,大都这点城府气度还是有的。
“嗯,我大辽怀揣诚意而来,之前都是一时义愤之言,请大帅,陆丞相莫要挂在心中。”南院燕王在经历脸色连变之后,到底明白了大势已去,说了句软和话。先稳住大周,腾出手来解决内患再说别的!这策略是他离开帝都之时,新任天可汗谆谆教诲于他的。
这是火候到了……南院燕王一服软,程凛眉眼弯弯,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到了谈判的具体细节上,左大帅一脸茫然,对于这些东西完全俩眼一抹黑,基本不懂。程凛比他好不了多少,只听了俩句就昏昏欲睡。
陆丞相带着儿子来,就是为了给他刷资历,镀金来的,自然要亲自压阵,让陆峰崭露头角。这小子长得精致得像个小姑娘,甚至行为举止上多多少少还有些娘炮,可口才相当厉害,往往就一点点的领土领地,都要与南院燕王一分一毫的讨价还价。
双方时不时就边境线问题挣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文官不能马上夺天下,可治理天下,在议和的会议桌上展开看不见刀剑的拼杀却毫不含糊。
一旦说着说着双方不和之际,镇北将军就刷下自己的存在感,别说,她刚才彪悍的表现已经让大辽的使者团心生忌惮,确确实实能镇得住场面。
中间细节性的东西太多,扯皮儿到扯了得有七天的时间。陆丞相父子二人锋芒毕露,卡着地图与北辽使者们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在挣,在讨价还价!最终,辽人扛不住,约定了以青桐主城往北一百里为界,以南为大周地界,以北则为大辽所有。讲好了土地,继续讲战争赔款……
程凛天天无事,只要准时准点的当镇场的吉祥物即可,没事看看摞胳膊挽袖子的一群文官,唾液横飞的争吵着,似乎也有点意思。
只是,陆峰的表现实在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是拖后腿的这种,而是这个家伙表现得太过出色这种感觉充斥着程凛的内心深处。亲,你不是好几种颜色嘛,不该千方百计的破坏和谈吗?怎么现在看你这么积极为自己的对头卖命?难不成是脑袋被驴踢了?
谈判的日子里,镇北将军的生活简直规律到了极点。清晨时分,洗漱吃饭,练练拳,活动活动身体,白日里去谈判桌边镇场,晚上的时候,回了青桐主城后,通常是与那几位一起用了晚膳,便回房间直接休息了。或者换种说法,叫躲在房间暗中打开map小地图去盯梢陆峰的行踪。
但这位彩色君的真是安分的不像话,晚上的时候,既没出去浪,也没在临时住所见过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今日敲定了边境问题,程凛心情放松,索性坐在外院的石桌旁,吹吹风,看看天上皓月,顺带自己给自己弄了壶上好花雕,自斟自饮起来。
哪知还没喝上俩口,便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程将军好兴致,对酒当中,明月几何,不知陆某能否讨口酒喝?”陆峰白衣,羽扇轻摇,唇角含笑,那笑温文尔雅,加上少年颜值颇高,倒让人兴不起恶感来。
“陆公子客气,若是不嫌弃程某这里寒酸,请尽管坐下。你我同朝为官,自当多多照顾。”对方背后有故事,而且是需要提防这种。人还偏好美好事物不假,程凛亦不能免俗。可对方不光是美好事物,分明是披着漂亮外表的毒物。只冲系统给出的提示,就足以让程凛远离危险人物的了。可面上没扯破,程凛的姿态很程式化,太不上热络,甚至能称之为假。
陆峰心思细腻玲珑,眼睛微微一眯,已经意识到了程凛藏在骨子中的疏离,却在瞬间调整了自己表情,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坐下,拿自己当了自己人,伸手去取酒壶,自己给自己满了酒。
“入口清香,味道纯而不烈,确是好酒。”赞了酒一句,陆峰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妖娆。他这人男生女相,明眸皓齿,若非动作稍微有些女气,当真能称得上是贵族佳公子。可惜他在程凛眼中,不光是娘炮,还被划分到麻烦的娘炮一类,属于敬谢不敏那款。
“不知陆公子此来,可有何事需要程某效劳?”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位颜如玉的丞相公子前些日子对自己半冷不热的,除非要事,没来找过自己,现在突然造访,要说丫心里没事,程凛自己都一百个不信,故而有此一问。
“哪里,哪里,你我俩人年纪相仿,自当多做亲近。”陆峰沉吟一下,笑了起来,道:“陆某斗胆问上一句,不知程将军可有心仪的姑娘?”
嗯?几个意思?你这是要做媒提亲?陆峰画风转换太快,程凛听完之后,差点没反应过来,拿着酒杯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警醒起来--对方想用美人计?
“程某自幼家中已经定下一门婚事。”镇北将军心中窘了一下,面上不显,淡定答道。
“哦?哪家姑娘这么幸运,能入程将军青眼,陆某好奇,可否告知一二?”陆峰握着羽扇的手紧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露出纯粹好奇而探究的神情,歪着脑袋看向程凛。
“先父旧部家的女孩子,比程某小些,尚未到婚嫁年纪。”这样太被动了,程凛勾勾唇角,速度转移话题,反问道:“说来陆兄比程某大些,想来已经有了良缘,不知哪家小姐有福?”
“说来惭愧,陆某……”陆美人摆摆手,才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陆某定下婚约的这位小姐,陆某至今未曾见过,不提也罢。提起程家来,家父与程叔父也算莫逆之交了。只是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断了联系而已。”
那样的事情,自然指的是长平一役,老程家最后只剩下满门寡妇。家中没有男主人,到底走动起来麻烦之类。
陆峰把话题又转回到程凛身上,这回打的却是交情牌。程凛心中明镜一般,若是自己刚刚说没婚配,大概现在对方就要给自己牵红线了。这是……一计不成,一计又生?
“哦?原来陆程俩家还有这样的渊源,家慈与祖母大人竟然没提醒过程某,倒让程某汗颜了。”程凛没搞懂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哪肯轻易跳坑,拉出家里俩位女主人挡枪。
“可不是,大概是时间太久,俩家走动淡了,老太君忘了说也是可能的。当年出征之前,程叔父还曾与家父约定,若是将来程家生了女孩,俩家便皆成通家之好。若是生了男孩,便结成异性兄弟!”陆峰含笑,自来熟道:“程兄弟,可愿认下陆某这个异性哥哥?”
☆、110|第一百一十章试探(二)
“程兄弟,可愿认下陆某这个异姓哥哥?”陆峰含笑而问,眼神中带了期盼,手中酒杯就这么一直端着,静静候着程凛的回答。
“凡我大周能人志士,愿出力抗敌者,皆为程某异姓兄弟。”镇北将军见了坑绕道走。姑奶奶都没找家里人求证一下呢,就这么认下个哥哥?陆峰,在你眼中,程某到底得多傻啊!更何况,虽然你表现没出纰漏,可姑奶奶判断是敌是友,依靠的可不仅仅是直觉、接触与分析。哪能被你几句好话灌了*汤,就信了你?
程凛语言中的疏离之意明显,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来。陆峰似乎料到这种情况,并不觉得难堪,反而早有准备般,若无其事的换了其他话题:“说的好,陆某肤浅了!程将军,对这次议和可还有何建议?”
“陆公子说笑了,程某身为武将,自然是喜欢国家兴盛,边境和平,刀枪下,咱们武力该争取的,已经挣完了。现在不正是文臣使者该一显身手的时刻了吗?”程凛心知自己的弯弯绕大抵是拼不过陆家父子。毕竟陆丞相能在朝堂之上,位极人臣,至今屹立不倒,自己那点子小聪明还是趁早收起来的好,既然如此,索性撇个干净。反正咱就是带兵打仗的,职位和人家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至于眼前的陆峰,来这里似乎是想与自己交好,但是究竟是出于他本人的意愿,还是出于陆丞相的授意,却不得而知。只是,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只是想听听程将军意见而已。这里又无外人,你我二人不妨赏月饮酒,指点江山,想来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俊俏的仿佛女孩子一样的丞相公子笑颜如花,自斟自饮,轻啄了口酒,如是道。
又无外人?你丫就是个妥妥的外人成不成?程凛腹议了一下,不禁发愁起来,对待这么个主儿,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真心麻烦。可若说委屈自己,虚以委蛇,逢场作戏,又颇有些不甘心。
“这几日似乎谈判进程不错,唇枪舌剑下,北辽居然还舍得放弃这么多土地,倒让程某略微吃惊。”镇北将军没话找话说,搜肠刮肚,憋出这么一句话,权当自己抛砖引玉。
“北辽的新任天可汗比大周着急,自然盼着早早敲定了议和。这位新可汗大概还想着如何和自家兄弟掐架的。”陆峰漫不经心道,继而话题一转:“为兄喜欢琴棋书画,佳肴美酒,权位美人。不知道程将军可有何喜好?说出来,等咱们议和成功,一起去庆祝庆祝。”
这位仁兄问的直白,直白到程凛都无法吐槽他无耻。人家明晃晃说了,自己喜欢权力,喜欢美酒佳人,这完全是自黑,然后问同好嘛。
“美人嘛,哪个男人不爱?”程凛举了酒杯,示意了一下,喝了下去,唇角勾起,露出一侧的小酒窝。镇北将军心中却想:姑奶奶又没说自己是男人,只说男人皆爱美人,真是诚实,一点谎话不说。给自己点个赞!再说了,就算是男美人,景宗那般英气少年,比你这个娇媚少男可顺眼许多。
镇北将军是颜控,还是喜欢气质美男那类。陆峰长得好不假,可惜太娘炮了,阴柔娇弱,而且有反贼的嫌疑……等等,程凛突然被脑海中下意识出现的“反贼”一词惊呆了,一时之间,福灵心至--这位该不会是李唐余孽吧?
如此一来,他之前的所有表现就能解释通了。之前与自己保持距离,是因为在过往的黑历史当中,自己可是破坏了不少李唐余孽的计划,唐先生的事也好,西夏党项人的事也好,都足以让对方忌惮自己。至于现在要兴起的交往之意呢?会不会是一曲南山生前曾经透露过什么?比如猜测过自己没准是什么武曲之类……
身为李唐余孽,他既不想给大周卖命,却又不舍得汉人花花江山落入蛮夷之手。可没战乱的话,李唐又不能趁乱而起,所以他又想坐山观虎斗。所以他自身就矛盾重重,也难怪多姿多彩了!
但是,西夏党项人那档子事怎么算?从那次的作为来讲,怎么看都像有勾结别国或者利用别国的嫌疑吧。怎么看都不科学!
即便是抛开以上……程凛转念一想,又觉自己猜测的有些过了!
陆丞相位极人臣,自家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前朝余孽呢?除非狸猫换太子?可从十几年之前就布局,这个,这个也太阴谋论了吧。那时候陆丞相也不过四五品的官员而已,谁知道他以后就肯定能成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