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2 / 2)

够种 七声号角 2232 字 9天前

风吹起窗帘,光影变幻,被切割的光条折射到季元现眼帘前,刺得他一阵眼酸。

再过片刻,他遽然起身。季元现跑到垃圾桶边,用手将信纸捡出来。他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膝盖上一寸寸碾平整。

季元现看着六行长短不一的句子,然后一埋脸,蹲在垃圾桶边哭了。

不要变,你和我,也不要变。

立正川站在窗外,他透过玻璃,直直看着季元现蜷曲的身影。少年双肩颤抖,凸起的肩胛骨好似稚嫩的蝶翅,单薄得不像话。

六月风也喧嚣,立正川转过头,鼻尖一酸。

六月六日,全级留校放假。也不知是谁吼一声,“看窗外!”

接着,白花花的书本、试卷、数不清的草稿纸,似六月飞雪,从天而降。于是人群沸腾了,老师根本拦不住。同学们抱着书本往外冲,宣泄痛快。

没多久,大地上白皑皑一片,放肆凌乱。不少人叠了纸飞机,一时间,数百架飞机腾空旋转。他们吹口哨,他们欢笑,他们青春潇洒,他们亦有深深留恋。

老师站在班门口,看着看着,忽有些热泪盈眶。女生跑过去拥抱,然后将马克笔递给老师,“请您为我签名。”

洁白衣衫上,青涩稚嫩的笔迹横七竖八,有人说,“要好好的啊。”

未来每一天,要好好的啊。

这天晚自习,学校提议高三集体关灯,不如唱点或鼓舞士气,或离别的歌。文理大楼陷入黑暗,兴奋的议论声如浪似潮。

班主任邀人牵头时,季元现忽然站上了课桌。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别人的眼光。他蹬了蹬脚,踏出一阵节拍。

季元现一开口,是首节奏明快,耳熟能详的歌,《what’s up》。

“twenty-five years and my life is still(二十五年去 我一生波澜依旧)

trying to get up that great big hill of hope(竭力挣扎 想探到天空星光时候)

for a destination(为自己一生留念)”

他唱了没几句,忽地立正川扬声附和。他们一高一低,一唱一和。立正川爬上课桌,与他相对地站立着。同学们下意识鼓动节拍,不少人从兜里摸出手机。他们打开灯光,在小小的一方教室形成灯海。

不知是谁说,“我们一起站上去!”

然后一个、两个、三个、五个,像一片森林,像一波巨浪。全班站在课桌上,整齐划一地蹬着脚,挥舞手中灯光。

高潮时,全体默契大合唱。他们挣着嗓子,扶摇直上九重霄。

“and i say, hey hey hey hey(我大喊 嘿)

i said hey, what's going on?(想知道 未来去向何方)”

这阵势鼓动了隔壁班,不少学生跑过来看。他们口口相传,拍摄视频,欢呼着“他妈的,真带劲儿!”

于是,全级都唱起来了。不在同一频率上,却异常和谐,异常震撼。先是文科楼,然后对面的理科大楼也传来应和歌声。

黑漆漆的楼宇间,手机灯光闪成星海。

他们唱“i say hey!”

他们问“what's going on?”

夜晚的风徐徐而过,载着青春末梢那点倔强肆意。最后,那晚大家都疯了。没喝酒,但已醉了。他们不断换歌,从周杰伦唱到林俊杰,从甜甜的唱到江南。一首歌结束,另一首歌跟上。

好似所有安分的学生,在临近离别时,泼洒出格外迟来的叛逆疯狂。

季元现唱完就坐下,他抬头,看人群在上面狂欢。有人走向他,身形熟悉,连走路的姿势也熟悉。近了,才能于朦朦胧胧中看清对方的脸。

立正川一言不发,两人对视。季元现刚要提起嘴角,立正川整个压下来。双唇紧依,两条舌头如久旱逢甘霖般,紧紧交缠起来。

这是教室,虽在人群角落,却可能被人发现。

但那又如何,季元现想,我就要失去他了。然后他一抬手,揽住立正川的脖子。他们在歌声中喘息,在灯海下缠绵。

似穷尽一生,穷尽一生。

高考两天,很多人再回忆起来时,可能不太记得做过哪些题,不太记得考场上的心跳。

相反,那天成群结队的校车,街道边加油助威的群众,透明崭新的笔袋,考场门口焦急等待的家人,成了烙印在他们心里的铜版画。

心跳格外清晰,四周格外寂静,季元现唯记得英语科目撂笔之时,宛如迎接了一场盛大的落幕。

可轰然倒塌的声响仅仅是在他心里,三年高中,两年半的风雨兼程。那些深夜,那些看着就要呕吐的练习册,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滑过。

季元现随人流走出考场,耳畔是“隆隆”咆哮。他没多大感觉,直到望见人群中的立正川。

再灿烂的芳华,也有尽头。

季元现忽地悲从中来。

当晚毕业聚会,季立二人当众猛灌三瓶啤酒,接着对全班同学鞠一躬,脚下抹油地跑了。

他们跌跌撞撞回到学区房,也没开灯。季元现撕扯着立正川的衣服,双手紧紧攀附着他。立正川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然后送上热吻,送上野兽的欲望。

他们不断拥抱彼此,不断冲撞。弄疼弄出血,也不放开。季元现今夜格外热情,张开自己,张开那一处隐秘。

他说:“今晚你干死我。”

如果不能死在你身上,明天我们就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