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晚相信,二房肯定不会想看她嫁到什么好人家。但话再说回来,岭南能有什么好人家?她长了这么一张脸,对好人家的要求就至少是能保住夫人、不让其他人觊觎,岭南有符合条件的吗?
答案摆明了是没有,元非晚也就下定了决心。元非静想嫁给吴清黎,随便;但想拖上她陪葬……呵呵,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如此又过了几日。院子里没有其他人来,元非晚也乐得清静。等身上痘子都消干净后,她就听从谷蓝的建议,到杏树下去坐坐。不过徐大夫交代了要防止邪风入体,她下去时总要戴好帷帽,掩上披风,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这一天,日光温暖,也无甚风絮,元非晚就在露天院子里多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睁开眼,却是被院门外的动静惊醒的。
“……不管!阿耶为什么不带上我?我也要去!”这是个男孩的声音,发起火来中气十足。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您这字还没写完呢!”这声音略显苍老,应当是个侍奉的婆子。“等下主人回来检查,您要怎么交代?”
“我不写!我就不写!”
随后是一阵乒乒乓乓的乱响,像是有人砸了砚台,又踹了门板。
元非晚这时候完全清醒了。听这对话,男孩像是自家子弟。但是,元家不是书香门第吗?她这个做大娘的,即便是高冷点,该有的礼仪也是一丝不错的。怎么到了儿子,却胡搅蛮缠成这样?
正寻思间,原本隐隐向外的动静换了个方向,竟是朝里来了。从家丁隐约的喝声判断,估计是想出去却碰了壁。
“……三郎,大娘的院子不能进啊!”那婆子急急叫道。“您别忘了,您上次偷跑出去,就被加罚了三十篇字……”
被唤作三郎的男孩丝毫没听进去:“都怪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被阿耶关起来读书?”
元非晚越听越惊疑。三郎?那岂不是她的亲弟弟?那让三郎咬牙切齿的“她”是谁?该不会就是她吧?
不一会儿,那声音便近到院门外了。
“元非晚,你给我出来!”那男孩中气十足地吼道,“什么病能拖两个月不好?我才不信!”
这一声大喝,震得整个小院的人都呆住了。谷蓝和水碧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至于元非晚,她的表情被轻纱掩住了,根本看不清。
“大娘,我们还是上楼去吧。”水碧见势不妙,急忙建议。
元非晚却一动不动。“外面的人是谁?”
“这……”水碧十分为难。她知道元非晚明知故问,但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是……三郎。”
“噢。”元非晚点点头。“这倒是除了父亲之外来咱们院子的第一个人呢,果真姊弟连心。”
这话一出,别说水碧,就连谷蓝都差点没一跟头厥过去。大娘诶,弟弟在姐姐居所外指名道姓地高声骂人,姊弟连心是这样用的吗?
“元非晚,我知道你躲着我!你肯定已经好了,快点给我出来!”元非永又高声叫道。“我要你去告诉阿耶,我不要写字,我也不要住在这里!”
元非晚现在听出了点端倪。“怎么?”她轻声问,“非永不是住在祖母那里吗?”
“这个……”水碧听不出元非晚的语气是喜是怒,更加小心:“听说,主人认为三郎也到入书塾的年纪了,不能一味儿留在后宅养,将来会没出息。”
元非晚轻轻点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婢子不太清楚具体时日,但估计也就不到两个月。”
不到两个月?元非晚眼神一闪。这不就是在她染上水痘之后?
外头的元非永还在骂骂咧咧,没个消停。
那婆子的声音听起来几乎要哭了:“三郎,您可就行行好吧!大娘可是您亲姐姐!您这么对大娘说话,到时候主人听到了,非得打断老身两条腿!”
“阿耶被祖母叫过去了,怎么可能知道?”元非永毫不在意。“行了行了,你哭什么?我说完这句就走——”他声音又变大:“我知道你听见了!晚上我就要回去,别拖我后腿!”
这话撂下之后,外头就清净下来,似乎人终于走了。
水碧脸色发白,而谷蓝早已经震惊到没语言了——外头那真是三郎?大娘亲弟弟?不是哪个货真价实的仇人假扮的?
元非晚默不作声,但心里早就波浪滔天。这么个吃里扒外的小白眼狼,竟然是她弟弟?开什么玩笑?嫌弃亲姐不说,还明目张胆地威胁上了,她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亲弟!
“你说谁拖你后腿?”忽然之间,又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声音她们都很熟悉,平时温文可亲,这时候却风雨欲来,显然极度愤怒。“你就是这么对晚姐儿说话的?”
园中三人一惊,面面相觑。原来外面安静不是因为人走了,而是被元光耀吓住了?
“阿……阿耶……你怎么……”元非永顿时没了刚才那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变得畏缩起来。
“来人,把这逆子的嘴给我堵上!”元光耀显然气急了,惩罚张口就来:“带这逆子去祠堂!跪个三日三夜,一滴水都不许给他!”
“……要是老夫人问起……”那婆子带着泣音的调子又响起来,似乎想给元非永求情。
“母亲来了也没用!”元光耀厉声道,“小小年纪就一身毛病,还不是你们一味惯出来的!”
眼看元光耀在气头上,又怕祸及己身,那婆子只能委委屈屈地收声了。
在这一阵兵荒马乱过后,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晚儿?”元光耀留在最后,隔着院门唤了一句。
元非晚眨眨眼睛。院子不大,她这便宜弟弟又没控制音量,她是耳朵聋了才会听不见。“父亲。”
听见女儿声音平静,元光耀心一酸。“别怪你弟弟,他还小,不知道什么人真的对他好。”他这么说,又问:“今日之事,不是第一次了吧?”
元非晚又眨了眨眼睛,没答话。她连元非永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虽然,从元非永的话判断,的确不是偶然。
这种沉默大概被元光耀理解成了姐姐爱弟心切、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忍苛责,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养不教父之过,非永让你受了委屈,是父亲对不住你。”
元非晚依旧沉默。
实话说,对元非永的态度,她也就一开始吃惊一下而已。再往后,就变成了趣味,一种想看这小弟能作死到什么程度的恶趣味。小孩子家家的挑衅,她就没放在眼里,就更别提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