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老羊拍拍没牙老人的肩膀，说道：“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子都娶媳妇了吧？还不好好的养着，怎么还要出来做短工？”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习惯啦，习惯啦。这辈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干什么都是身不由己。”

老羊点点头，说道：“是啊。咱们这些穷兄弟，什么时候被榨干了，也就算了。”

然后他们纷纷站起来，说道：“行了，行了。咱们开工吧。”

我问吕先生：“怎么样？这些人是人是鬼，能不能看出来？”

吕先生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两眼，说道：“确实不是活人。咱们跟上去吧。”

我们三个人悄悄地尾随他们。想是昨天一样，这些人只顾着谈话，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

薛倩说道：“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应该不富裕吧？”

我说道：“看老羊的房子就知道了，估计受了一辈子穷。”

薛倩说道：“这可就奇怪了。在阳间穷，不代表在阴间也穷。如果他们没有钱花。就让自己的子孙给自己烧一点，不就行了吗？何苦还要去给人当短工？难道干活上瘾不成？活着的时候干了一辈子，死了还要接着干活。”

对于薛倩的疑惑，我深表赞同。向来只听说过小鬼没钱了，向世间人要的，真没听说过要自己当短工挣钱的。而且那没牙老人显然有后代子孙，不是绝户。

薛倩说道：“八成是这几个老人的子孙不孝顺，不肯给他们烧纸，所以这些小鬼不得已，要到处打工挣钱。”

我不由得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的子孙不仅不孝顺，而且胆大包天。祖先的鬼魂都找到家门口来了，就是强撑着不烧纸，他们为的是什么？”

薛倩想了想，说道：“也对，好像也没有这么胆大包天的人。那么这几个人的行为，可就奇怪得很了。”

我看了看吕先生，小声的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听这种事？小鬼需要自己做短工挣钱的。”

吕先生摇摇头，说道：“从来没有听过。”他冲我笑了笑，说道：“如果听过的话，白天的时候我就相信你了。”

我们三个人一路小声的交谈着。这几个老人警觉性很低，我们并没有做什么掩饰，就找到了那个村子。

我远远地指了指那牌坊，向吕先生说道：“就是这里，昨天晚上我看见的。”

吕先生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道：“牌坊上面，这几个字有意思啊。”

我问道：“怎么有意思了？上面写的是什么？”

吕先生笑道：“你猜写的是什么？”

我说道：“灯笼的光太暗，我看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那套常见的词吧。书香门第，有凤来仪，家和万事兴什么的……”

吕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你可猜错了，上面写的是，你情我愿。”

我挠了挠头，说道：“这牌坊建的古典文雅，怎么上面写了一句大白话呢？”

吕先生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道：“更白的话还有呢。这四个大字旁边有两行小子。写的是：流一滴汗，拿一个钱，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我说道：“看来这地方还真是专门给人预备着打工的。”

眼看老羊几个已经进了村子，我连忙向吕先生和薛倩说道：“等过一会咱们进去之后，千万不要随便穿他们的大衣。穿上之后就脱不下来。”

薛倩笑道：“我还没有你那么蠢，衣服和驴皮都弄不清楚，就往身上套。”

我们尾随在老羊几个人身后。然后藏在了黑乎乎的门洞里面。眼看着老羊几个披上大衣，在院子里面打了个滚，变成了一头头驴子。然后很自觉地向磨坊走去了。

而那没牙的老头，则变成了一只老态龙钟的狼狗。一步三摇的走到了门边。趴在了地上。我看见他微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可是耳朵一直支棱起来，不住的乱晃，似乎是在听声音。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没牙老人所谓的看门是什么。

我们三个人站在门洞里面等了一会，院子安安静静的似乎再也没有动静了。于是我们悄悄地向里面走，想要查看一下，这里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可是我们刚刚走到院子里面，没牙老人就感觉到了。他猛地站了起来，看着我们。我连忙说道：“是我，是我。别出声。”

没牙老人看着我。似乎在犹豫，过了一会，我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似乎有人赶过来了。我心中一沉，暗道一声：不好了。

果然，没牙老人见风使舵，叫起来了。

随后，我听见一阵吵嚷声，周围出现了很多火把。

昨天晚上我并没有仔细看过这些火把。今天气定神闲，一瞥之下，才发现这些火光，和以前见得那些大不相同。

这火苗虽然一样的来回跳跃，发出光芒。但是颜色青幽幽的，而且像是没有温度一样。想必这就是鬼火了。

在这种火光下，围住我们的那些人没有影子。我看了看自己脚下，影子也淡的根本找不到。

过了一会，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昨天晚上，拿着账本的那一位。他看着我们三个，说道：“你们是活人？”

吕先生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问道：“各位是死人？”

那账房先生有些不快的说道：“这里不是你们应该来的。你们快走吧。”

吕先生忽然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到了账房先生跟前。我吓了一跳，心想：吕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随后，我听见他向账房先生说道：“这个人，你看看，认不认得？”

账房先生伸出手来，掰着我的脑袋在火光下照了照，说道：“有些面熟。”

账房先生的手冷冰冰的，我被他捏了一下，感觉很不好。

吕先生说道：“这是我的徒弟，昨天晚上在你们这里，莫名其妙拉了一晚上的磨。挨了一顿鞭子。心中纳闷，所以找到了我，我们想要问问，这是什么意思。”

账房先生恍然大悟，说道：“昨天晚上多了一头驴子。账上怎么也对不上号。原来问题出在这里。”随后，他取出一支笔来，开始在账簿上来回涂抹。

他一边涂抹，一边说道：“这位小兄弟确实在我们这里拉磨了。不过我们也给过工钱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牌坊吗？咱们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劳动换钱，公平交易。不存在谁欺负谁。”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我能不能见见你们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