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捏捏她的手,忍不住问道:“你都想开了?”
沈采蘅摇摇头:“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还是等明年再说吧。”因边上有人,为了不叫话传到裴氏哪里,沈采蘅的话也是半遮半掩。
沈采薇却听的清楚:这话的意思却是等明年颜沉君的会试成绩出来再做打算。沈采薇也知道她是个和裴氏差不离的实心眼,听到这里不好再狠劝,便点点头转开话题道:“你要调什么香啊?”
沈采蘅听到这里便露出一点儿笑来,得意的道:“嗯,我要调一块宁神静心的,好配着看书写字什么的。等我调出来了,二姐姐你先试一试。若是好的话我再送些别人。”
这个别人自然是颜五。
沈采薇听到心里头不免有些冒酸水——自家妹妹都快成别人家的了。她故作气恼的捏了捏沈采蘅的面颊,双颊鼓着:“你这喜新厌旧的,我都成了试香的了!”
正好到了马车停着的地方,沈采蘅连忙转开话题道:“二姐姐,咱们先上马车吧?”
她们两人先后上了马车,这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沈采蘅讨好似的给沈采薇倒茶,还递了一盘枣泥糕来,接着说道:“我今儿想去四香居,听说哪儿有些外国的香料呢。很新奇的!”
沈采薇纤秀的长眉蹙了蹙,打趣道:“你这儿都还没把大越的香料给弄清楚,这就惦记着外国的了?”
沈采蘅权当没听见,接着道:“我听说那个四香居的老板是咱们江南的首富徐家的当家,他们的香料都是要上贡宫里头的呢。”
话声落下,马车正好停下,只见那家四香居占了一条街的三个门面,不仅大而宽,上头还有贵客休息的雅间,阔绰的简直不像个香料店。上头的金边的木制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四香居”三字,铁笔银钩,真真的好字。
见着是女眷来,店里头便来了个穿着得体的姑娘来招呼。
沈采薇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匾的字是谁写的啊,这般的好字,想来也是大家,只是我却是从未见过。”
待客的姑娘听到这里,不由抿唇一笑,露出一点儿自得来:“是我们老板写的呢。”那姑娘一边笑一边引着她们进门上了楼上的雅间,端了茶盘奉茶上来,这才开口问道:“姑娘们要买什么?杜衡、丁香、苏合、麝香、安息......我们这都有。”她一口气清清脆脆的把一连串常用的香料给报了出来,就和酒楼的小二报食单似的,又道,“只是姑娘家的不好碰麝香,倒是可以看些别的。也有制好的香包,手艺上乘,可要瞧一瞧。”
沈采薇低头抿了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温润。这样的店面,这样的招待,这样的茶,想来这里的香料必也是贵的很,要不然还真收不回成本。
沈采蘅也没来过几回,不免很是好奇,报了几个名字道:“你让人拿来我闻一闻,看看好不好。”
☆、89 手串
沈采蘅来之前早就已经把要买的几种香料列好了单子,一一试过之后便知道这里的香料质量的确是上乘。她本就是简单直接的性子,也没再问这问那,干脆的让人照着单子把东西包起来。
零零碎碎的东西,分量上头虽不多,但是拿上来的账单上面的价格却高得很。
沈采薇抿了口茶,往那呈上来的账单瞥了眼,不由得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沈采蘅和裴氏简直是一个性子,都是个傻白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几百两银子就被她给洒出去了。
沈采蘅洒钱洒的很满意,又来回的认真瞧了一遍托盘上的香料,随手一摆就令人结账。她心情好,嘴上便带了笑,说道:“若是用得好了,下回我还来你们家。”
那招待她们的姑娘自称是叫容九娘,乃是四香居的二掌柜。她看上去不卑不亢,听到这话也不过是在面上露出一点儿矜持的笑意来,语声温温的应道:“两位姑娘尽管放心好了,走遍整个松江城,再没有比四香居更好的香料店了。”
沈采薇听到这里心中一动,轻轻的搁下茶盏开口问道:“那你们这可有奇楠?我倒是一直想着要做一串沉香手串。”她自己自是用不着的,只是沈老夫人虔心礼佛,沈采薇心里头不免惦记着。
沉香亦有不同的种类,奇楠乃是其中最为珍贵,质地温软,香气清远,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香料。
容九娘似是迟疑了一会儿,很快便笑着应声道:“不瞒两位姑娘,店里确是有一块奇楠。只是早前已经有人订下了。若是小姐想要,下回我替您留意着。”
话虽如此,这样的香料,想要再遇上却也不知是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沈采薇本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想着竟是与这么一块香擦肩而过,甚是可惜。不过她到底不是究根寻底的性子,听到这里便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句:“好吧。”
沈采薇和沈采蘅一起悠闲的用过了茶水,等沈采蘅的香料全都收拾好了,便一齐起身准备回去。
沈采薇重新把面纱带上,正准备要牵着沈采蘅的手下楼,忽而见到一个小女孩从边上的雅间跑出来。
“送你的。”那小女孩抬着嫩生生的手臂,有些吃力的将一个木匣子递给沈采薇。她的肌肤白嫩的如同牛奶,仿佛掐一掐就能生出水来,双眸就和乌黑的长发一样黑沉沉的,仿佛是暗夜里流淌出来的河水。这样正面对着看,她的五官就像是冰雕成的一样,有一种稚气而精致的美丽,只是悦耳的声音里不知怎的带着一种古怪的韵味,听上去怪怪的。
沈采薇吃了一惊,迟疑着接过那木匣子。她想了想便在那女孩的目光下打开木匣,正好看见了木匣里面的那一串黑奇楠手串。
奇楠亦有不同的颜色,其中黑奇楠最为稀罕,沈采薇也没正经见过几回。
沈采蘅在旁见到了,不由自主的“啊”了一声。她低头去看那小女孩,忍不住问道:“这是谁让你送的啊?”之前沈采薇还想着要雕一串黑奇楠手串,这一出门就有人送来,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吧。
那小女孩穿着一件水红色绣金边的长袄,上面绣着大朵的西潘莲,鲜妍而明艳的花卉更衬出她面上那冰霜似的冷淡神情,好似被烈火包裹的冰像似的。她并没有理会沈采蘅的问话,只是淡淡的把眼神投向站在一边送客的容九娘身上。
容九娘一贯冷静的面上亦是带着掩饰不住的惊诧之色,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侧头去和沈采薇解释道:“这是我们东家的贴身丫头。既是她亲自把手串送来,想必也是东家的意思。”她对着沈采薇弯身礼了一礼,很是诚恳认真的道,“先前姑娘赞了东家的字,想来东家也是觉得知音难得,这才特意令这丫头送了手串来。”
沈采薇尴尬的很,想了想后还是把木匣子推了回去:“这样珍贵的东西,哪里好白拿。”
容九娘却不敢接,连声道:“姑娘这是为难我了,今日姑娘若是不收了这匣子,明日我必是不能在这做事了。”
沈采薇只得拿着那木匣子站在原地,一时间亦是有些进退维谷。
沈采蘅这时候便插了一句:“二姐姐,要不你就收了吧。实在不成,回头把银钱送来,也算是你买的。”
沈采薇瞪了她一眼,想了想后却也只能把木匣子收了下来,又温声和容九娘交代道:“我回去之后会让人把银子送来的。”
这黑奇楠木串的质量和大小比沈采薇想象中的要好得多,少说也要几千两。沈采薇的本就没多少积蓄,一下子就要被这手串给挖空了大半。
容九娘犹豫了许久,眼睛不自觉的往边上那合着门的雅间瞥了瞥,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的应承了下来:“姑娘若一意坚持,我会替姑娘把钱送去给东家的。”
沈采薇稍稍安心了些,只得安慰自己——千金散尽还复来。再者,她马上就要回京去了,送串好一些沉香手串给沈老夫人,也算是她做孙女的孝心了。
见着沈采薇收了木匣子,那红衣女孩也没多呆,悄无声息的便跑回了边上的雅间。
沈采蘅好奇心重,本还要探头去看看那个所谓的东家长得什么样,结果却被沈采薇扯着袖子给拉了回去。
人前总是教育妹妹,等两人都坐上马车了,沈采薇才蹙眉开口道:“人家既然不露面,总是有他的道理。你这样贸然凑上去,岂不是太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