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五畴怔怔地望着,眼前恍然织起一片雨雾,雨雾中,一个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屋檐下……
光芒越来越亮,而女子的身影却越来越小,最后竟然缩水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十分漂亮可爱。
小男孩与田五畴久久相望,而后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嫣然一笑,明媚如春光,最后,小男孩朝田五畴深深一躬,消失在那片光芒中。
田五畴久久无法回神。
我不后悔以女子的身份与你相识,却又自私地希望,在你见到我时,是我洁净的最初。
结束完宋绣绣的事,夏芩怔然良久,慨然良久。
而外面,定逸师傅正在操持捐助者的事情。
捐助者是一对夫妇,夫妇俩有一名爱女,却不幸在几个月前离世。因一家人平时笃信佛法,爱女死后,夫妇俩便把女儿生前抄写的经卷,遗留的笔墨,干净的衣物以及一些布匹等捐助了寺庙。
定逸师傅亲自出来接收,并在庙中为逝者安置了一个牌位,以示她可以永远享受寺中的香火。
夏芩去仓库帮两位师妹搬放东西时,见两位师妹正背对着门口一边忙碌一边聊天,两人中间夹着一颗头颅,一会儿瞅瞅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不时发出“啊,真的吗?”“后来呢?”“快说,快说!”等热情洋溢的现场评论。
夏芩的额角狠狠一跳,她按了按头,不禁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两位师妹回过头来,诧异道:“师傅让我们把东西放这里呀,师姐你不知道吗,你来是……”
夏芩含糊地点了点头,目光直直地望向中间的那名少女。
少女“呀”的一声从置物架上跳下来,惊喜道:“天呐,你能看见我,我来这里找我的荷包,可是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听见我说话。”
夏芩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果真在一叠积压地衣服间看见一只荷包,便对两位师妹道:“我来取一只荷包。”
然后在两位师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径直取过那只荷包,微微颔首,离开了仓库。
徒留后面的两人面面相觑。
到了没人的地方,夏芩叫了声少女的名字,然后把荷包烧掉,少女的手上便现出了荷包的影像。
少女把荷包打开,掏出一方折叠的纸笺,缓缓展开,嘴唇翕动轻念了一遍,脸上悄然浮现一抹绯红。
即使没有听清内容,夏芩也知道,那是一首诗,一首缠绵悱恻的情诗。
少女的脸上如笼上一层梦幻的光芒,不自觉地噙着笑:“小时候和邻家姐姐一起读书,感情非常好,后来没几年,姐姐去了城里,我还为此大哭了一场。
记得那时,我向爹爹哭诉这件事时,爹爹非常恼怒,说,那根本不是姐姐,而是一个怕养不活当女孩养的男孩子,他也是刚知道此事。把左邻右舍都蒙在鼓里,还和自家女儿一起读书,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当时年纪小,听得懵懵懂懂,见爹爹生气,也就不敢再问了,但也隐约知晓,和自己一块读书的原来是位哥哥。
去年清明,和侍女一起出去踏春,在河边不小心碰到一位路人。结果那位路人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我呆住了,路人红着脸告诉我说,他就是小时候和我一起读书的某某某。
我惊奇地看着他,当时一个没忍住,竟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少女想起当时的情景,犹自忍不住满脸笑意:“他的脸更红,小小声告诉我说,他一直没有忘记我这个妹妹,后来见侍女走过来,便慌慌张张地把一只荷包塞给我,说是我刚刚掉的。
我没有在意,便顺手揣在了身上。回到家后,左看右看,都不是我的荷包,就把它扔到了一堆衣服里。”
少女笑容未变,神情却带了丝甜蜜的怅惘:“其实,我也没有忘记他……想想小时候一起读书的姐姐,再想想河边俊俏的少年,我就忍不住想笑,但笑着笑着不知怎的又不由自主地叹气,整个人傻傻的。
直到后来,他让侍女问我,看过那个荷包了吗?我才恍然悟到什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当天,我就喘病发作,离开了人世。”
少女怔然过后,脸上的笑意重新明媚起来:“现在好了,我终于看到了这只荷包,原来……他也是这么想的……谢谢你……”
夏芩微微点头,再次念起经文,一片灿烂的光芒升起,少女满脸笑容,握着荷包走了进去。
待所有的事情完毕,时间已过去大半天,夏芩和慧静赶紧再次下山。
到了镇东陆裁缝家,尚来不及休息,便由陆家人领着来到了堂前,陆裁缝的灵柩就摆放在那里。
念经刚要开始,夏芩就看见,一个老者暗搓搓地从棺材中坐起,转着眼珠观望了一下四周,然后慢腾腾换了个姿势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坐起来,翘着胡子摸了摸棺材的厚度,再次察看四周,嘟嘟囔囔地躺了回去。躺下还没有一眨眼的功夫,一个鲤鱼打挺,再次从棺材中坐起来,扒着棺材左张右望。
夏芩的眼皮抽了又抽,口中的经念得曲里拐弯,心中暗自猜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到处都能遇到这样的事。
正琢磨着怎样和陆家人述说,把这个老者真正“度”过去,却听老者一声兴奋高呼:“乖乖,你可来了,老哥我可想死你了,快快快,快把衣服脱掉,让老哥我好好看看----”
夏芩一个激灵,眼睛不自觉地睁大,只见老者一个健步跨出棺材,兴奋不已扑向一个虬髯大汉,一只爪子直直朝大汉怀中摸去。
☆、第46章 碑上兔(2)
第50章
看着在大汉身上左摸右摸的老者,夏芩实在无法淡定,她终于忍不住中止了念经,去找陆家人交涉。
陆家长子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是因为念经的量额不够而不好看,还是因为听说自家老爹变鬼这件事不好看,不过,他还是把虬髯大汉请到了内室,听夏芩说话。
夏芩微咳一声,看着那在大汉身上不停忙碌的老者,厚着脸皮问:“不知前辈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者惊奇地回过头来,“哟喝”一声,说道:“想不到小尼姑你还有这份眼力神儿,我前几日不是刚给这位老弟做了一件新衣服么,他今天正好穿了过来,我有一件重要的物事落在里面了,快让他帮我拿出来。”
夏芩连忙把这句话传达了过去,大汉一听就惊了,也不顾夏芩是个女孩子,当即就开始解衣服,一边战战兢兢说道:“前些日子陆老哥从外地探亲回来,说路上顺手给我缝了一件衣服,那天大家很高兴,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饮了许多酒,谁知第二日陆老哥就没有醒过来……”他一边说,一边迅速地脱下衣服,里里外外地摸,终于在一个内兜里摸出一张犹如狗啃的纸片,傻着眼举着道:“是这个?”
陆裁缝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陆家长子把纸片接过去磕磕绊绊地念了一遍,茫然道:“好像是个地址,什么意思?”
陆裁缝撩袍坐到了椅子上,悠然道:“我探亲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相州府旬阳县的人,他听说我是彰德府松山镇的人后便告诉了一件奇事。”
老者摆出说书的架势,侃侃而谈:“他说,有一年他路过我们镇的郑家庄,走到村外的野地时,突然听到一个土堆下面好像有人叫喊,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处新坟,坟挖得很浅,棺材也很薄,一看就是草草掩埋。
他把棺材打开,里面竟然是个八·九岁的男孩,当时天色已晚,他急着赶路,没来得及打听孩子的住址,便把孩子带走了。
他说,大约孩子没死透他家里人就把他匆匆埋了。现在那孩子都长到快二十岁了,他年纪也大了,正好碰到孩子的同乡人,便托同乡的我给孩子的家里捎个信,要我告诉他们孩子没死,这个就是那孩子现在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