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掉脸上的冷汗,睡意全无。又看现在已经三点多了,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
酒店里的冰箱空空如也,况且自己还要维持体重。最后温歌还是只倒了一杯水,披上外套,走到阳台处吹着风清醒,顺带打了一个哈欠。
夜晚格外寂静,她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器,戴上耳机。
耳机里第一首是原主最喜欢听的歌。
里面最开始是一个女人的念白,带着粤语的韵调与凄切——
“再见,不要怪我第一句就跟你说再见,因为我真的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
前方可以看到影视城里堆砌的古时城阙掩埋在黑暗中,月色洗练过,又显得平静安稳。
温歌这时想起今儿是十五。
千年月仍是同一轮月亮,徜徉着清冷光辉。
她的母后还在世的时候,常常看着天上那轮月,呢喃着那是她与她的丈夫共赏过的那一轮。
母后常常跟她说起她和她的丈夫曾经是多好的一对璧人,曾经度过了多么神仙眷侣的一段时光,她最爱的那句词是“画眉深浅入时无”。
可是月儿会圆也会缺,人会喜欢自然也会冷淡。
又一年中秋,父皇歇在了别的妃子那。
母后就在院子里看着那一轮象征着圆满的月,怔怔看了一整夜。
月亮还是那一轮月,赏月的却不是同一对人。
温歌时隔多年,母后的模样都忘了,只记得她母后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孱弱又可怜。
她的小时候,就是这样看着母后的背影。
看了一年又一年,直到她长大了,她的母后也从未回头看她一眼。
母后总是絮絮叨叨说着自己以前多么快乐,她揪着过往不肯放下。
那时候些微的变质的快乐纠缠着,让她念念不忘了整个后半生。
曾经母后难得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认真地告诉她:“女儿家最幸福的事就是能够找到一个良人快快乐乐共度一生,你可千万重蹈母后的覆辙,歌儿我希望你快乐。”
这是她对温歌说过的最温情的一句话了,于是温歌便一直铭记到现在。
可是,在这层层宫墙下,随波逐流被别人推着前进,即便最后坐上了至尊的那个位子,她前面的二十多年却始终在做不开心的事。
母后过世后,她曾经去灵隐寺为母亲点燃一盏长明灯。
慈眉善目的主持始终带着笑意看着她说完自己的疑惑,眼神里是无尽的慈悲和宽悯。
他最终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佛偈:如火盖干薪,增长火炽然;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薪火虽炽然,人皆能舍弃;爱火烧世间,缠绵不可舍。
但她还是不懂。
那天她去求签,在佛前,掉在地上的那一根,解签文的和尚拿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告诉她是上上签。
签文她忘了,但是那时她觉得挺踏实的,觉得好像不管什么都有佛祖要保佑她似的。
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她就这样一路走了过来。
等到有一天,她终于要嫁人了。
雁津予跟她做了一笔交易。拥兵自重的雁津予放下兵权,承诺边疆百姓安乐。而代价就是,温歌嫁给他,他的血脉将成为下一任的皇帝。
兵不刃血,皆大欢喜的事情。
大婚的前一天,皇宫里四处张灯结彩,到处贴上了囍字,她看着大家热热闹闹,宫女太监都是喜气洋洋,却显得她格格不入。
那天晚上,她站在母亲的牌位面前,觉得空荡荡的。
她迟迟才想明白,说上上签的那位和尚恐怕只是讨好她罢了。
耳机里的女声荒凉,伴随着凄婉的和声——
“……不过就算我怎样,装出若无其事,我都没有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
她原以为她会就这样过一生。
后来,她成为了另一个温歌,遇到沈烜,从原主残留的感情中体会到那种缠绵不舍又撕心裂肺。这就是母后惦记的东西吗,明明她遇到的都是悲剧,但偏偏千百年来都有万千人追随这种感情和牵扯。
如若说快乐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遇到叶桦程,遇到粉丝,也是……
秦杨。
她恍惚一惊,揉了一把脸,干脆把杯子里剩下的水喝完,打算回房洗漱,就看见隔壁房间亮了灯,秦杨出现在阳台上。
“没想到我们竟然住隔壁。”温歌有些讶异,她摘下耳机。看着秦杨,又想起之前的事,马上又道,“前天喝醉酒给秦哥您添麻烦了,改天请您吃饭赔罪。”
秦杨不置可否,看到她也不惊讶,反而朝她抛了样东西,道:“接着。”
她反射性地接住了,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糖果,白蓝色的糖纸上画着只兔子,看上去挺可爱的。
这时候说自己没刷牙可就太煞风景了,温歌恭敬不如从命地把糖果含进嘴里。
奶香味,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