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小姑娘,要恩恩爱爱,长命百岁。
姜婳不知道前面的太子殿下已经把她的一生安排好了,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萧决的脚步放慢了,这一片盛开的月季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些花朵上,呼吸间全是鲜花的香气,她忘记了面对萧决时的紧张,渐渐放松下来。
穿过这片月季花,隔着一道珠帘,就是用餐的地方。
一道八扇大屏风隔成了里外两间,里间是软榻,供客人小憩。外间正中是一张黄梨木大桌,几张大圈椅,靠墙摆着书桌,桌上笔墨纸砚齐备,东西两侧的墙上各挂了一幅画作。
姜婳的目光不经意地从墙上扫过,黑白分明的眸子倏然睁大了,她不敢置信地左右看看,先是扑到东边,“这、这是师——这是湴山老人的《春居图》!这是真迹!”
又转身扑到西边,“这是湴山老人的《冬闲图》!这也是真迹!”
姜婳完全忘记了身边的太子殿下,她惊喜地看着墙上的画作,用目光细细描绘着每一根线条,那熟悉的笔触、了然于心的光影明暗、她自己也常常运用的技法,这一切都让她想起了和师父相处的四年,她饱满红润的唇瓣弯了起来,黑润明亮的眼睛里却起了一层水雾。
萧决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姜婳的眼睛,这虽然他特意哄小姑娘开心特意准备的,可她看这两幅画作的目光比看他还要热切得多。
萧决的手指紧紧捏了起来,他想把这两幅画撕成碎片,把珠帘外的月季都搬走,把姜澄赶出去,甚至连珠帘外候着的万公公和两个侍卫都赶走,让小姑娘的眼里只剩下他。
疯狂的念头一起,就被他压了下去。
不行,不行,这样会惹怒她的。
他的小姑娘,脾气可大着呢。
“你倒是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湴山老人的真迹。”把胸口的怒气压了下去,萧决负手站在了她的身边。
姜婳的眼尾染上了一抹桃红,看起来有些伤感,在萧决的眼里,却是魅惑诱人,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捻了捻,勉强按下了想要去亲吻她眼睛的冲动。
姜婳轻轻叹了口气,“湴山老人……他的画作不多。他生前最后几年,基本都没有再作画了。”她只跟着湴山老人学了四年,师父就仙逝了,他最后画了一幅画作送给了她。画的是师父住的山间小院,院里有颗柿子树,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光了,红彤彤的柿子却还在枝头挂着,染上了一层深秋的白霜。她穿着件淡绿色的褙子,梳着双丫髻,站在树下,仰着头看树上的柿子,好像在盼着那香甜的果实从树上掉下来。
那是她八岁那年,第一次到师父的院子里去的情形。
“湴山老人虽然已经仙逝,但是他的徒弟还在。”萧决低头看了看姜婳,她才到他的肩膀处,他只能看到小姑娘光洁的额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和挺翘的小鼻尖。“你久不在京都,京都有家书画铺子,叫做墨香斋,这两年,墨香斋也卖了几幅林溪客的画作,林溪客就是湴山老人的弟子,她虽然年纪小,却得了湴山老人的真传,其画作或灵动、或浑厚,颇见功底。”
“林溪客……”姜婳羞赧起来,眼神也开始飘忽,“林溪客年纪尚小,跟湴山老人学画时间也不长,笔触还稚嫩。”
那墨香斋是她自己的书画铺子,她自幼就喜欢书画,父亲特意把名下的墨香斋送给了她,母亲教她经营、教她看账本、让墨香斋的掌柜直接向她回事。后来母亲过世,父亲要娶长公主,母亲名下的嫁妆都交给了祖母打理,只有这墨香斋一直是她管着,就算她带着弟弟去了苏州,掌柜依然每年都派人去苏州,把账本交给她,向她汇报一年来的经营状况。
师父仙逝前,叮嘱她不要闭门造车,每年至少要拿两幅画出去卖。
她遵从师父的遗言,掌柜派的人来苏州报账,她就让来人带两幅自己的画作回京都,每半年挂出来一幅,没想到一举成名,想来应该是因为沾了师父的光。
萧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婳婳太谦虚了。”她的画作他全都买下来了,他恨不得把一切跟她有关的东西都据为己有,怎么可能让别人拥有她的画作。不过,他并没有特意去炒高价格,她的水平是得到众人认可的。
“并不是谦虚,是确实——”姜婳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了萧决。
男人负手站在她身侧,两人离得很近,他低着头看她,薄薄的唇角轻轻抿着,似乎在克制着什么,黑漆漆的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气,是檀香混着一丝药香。
药香?看来太子殿下的身体果然不是很好啊。
姜婳在心中感慨了这么一句,才想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您、您怎么……”他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知道她就是林溪客,这让她十分震惊,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称呼。
“我怎么知道你就是林溪客?”萧决很贴心地帮她把话问了出来,又自然地解释道:“因为我也很喜欢湴山老人,对他自然很是关注,听说他收了个小徒弟,就多了解了一下。”
他生得龙章凤姿,俊美无俦,目光专注又温柔,姜婳仰着头看他,一点儿都没有怀疑他说的话。
只有萧决自己知道,他根本就不关心什么湴山老人,把他的画作挂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讨小姑娘的欢心。要不是小姑娘跟着他学画,他都不知道谁是湴山老人。
当然,这些事他前世就知道,这一世,他派了身手最好的暗卫去苏州,日夜守护在她的身边,对她的一举一动更是了如指掌。要不是他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宜远行,他都想亲自去苏州守着她了,或者他也可以拜在湴山老人门下,那样他和小姑娘就是师兄师妹了。
“太子殿下,您不会就是此间的主人吧?”姜婳想起刚才他径直上了酒楼顶层,这顶层只有一间,显然是用来招待特殊的客人。湴山老人画作不多,这里却挂了两幅,他又刚好喜欢湴山老人。
话一出口,姜婳就有些后悔,太子殿下开设酒楼,有与民争利的嫌疑,更何况,这酒楼没准还兼备收集情报的作用,就像她的墨香斋,每年都会把京都的大事汇总了告诉她,所以她虽然离开了六年,对京都的形势却并不陌生。
姜婳懊恼地皱起眉头,她怎么就这么大剌剌地问了出来,话已出口,后悔却来不及了。
“这酒楼确实是我的。”萧决却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在小姑娘面前,只要不是让她厌恶的事,他都不会遮掩,“说起来,我还没有尽一下地主之谊呢。”
他朝着外面唤道:“上菜。”
守在珠帘外的万公公立刻应了一声。很快,就有几个小内侍托着黑漆木大托盘进来,一盘盘的菜肴摆满了桌子。
姜婳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和尊贵的太子殿下同桌用膳,恐怕十分不合适。她正想推拒,看见一桌的饭菜,刚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一桌的菜肴,不知味道如何,至少看起来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杯盘碗盏净白如玉,翠绿的青菜、宛若珍珠般的丸子、孔雀开屏状的鱼肉雪白,每两瓣鱼肉间还摆着一颗红艳的樱桃……
姜澄也知道自家姐姐的喜好,叹道:“婳婳,你心里肯定很欢喜吧。”他还小,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姐姐其实是没有资格和太子殿下同桌用膳的,只觉得这一桌的菜,个个漂亮,姐姐向来爱好看的东西,这样的菜肴她必然喜欢。
姜婳也觉得奇怪了,自从进了这酒楼,处处都合她的心意,从外面盛放的鲜花,到这道水晶帘子、墙上挂的师父的画作、这一大桌子赏心悦目的菜肴,甚至俊美无俦的太子殿下,还有他那队仪表不凡的金刀侍卫……
倒好像有个深知她喜好的人,特意布置了这一切似的。
第4章
难道是太子殿下特意为自己准备了这一切?
这个念头在姜婳的心中一闪,随即就被她抛开了,太子殿下是第一次见她,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喜好。就算知道,高高在上的一国储君也不可能特意准备这些去讨她的欢心。
姜婳还在犹豫着该不该和太子同桌用膳,姜澄已经坐下了,他年纪小不禁饿,在船上这些天摇摇晃晃地吃得也不好,这会儿已经到了午膳时间,看见这一大桌子菜,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起来了。萧决既然说了要尽地主之谊,那自然就是要请他和姐姐用膳了,他很自然地坐到了萧决的对面。
“你也过来坐。”萧决把紧挨着自己的椅子拉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