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绾一步步走向那人,心中觉得不太真实。
当初听闻他离开冬青寺,李绾委屈极了。从此天大地大,再无处去寻他,她不怨也不恨,她只想问一问为什么,想要他亲口给自己一个答案。
到底造化弄人,原以为这一生再无缘相见,今日一抬眸便又轻易见到了。可那时想好的话,早已都忘了。只觉得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最后是玄真先开了口,他眼眸温柔,笑着对她说:“阿绾,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当年冬青寺的雪夜,她把满腔心意诉出,只求他怜顾,卑微的几乎不像自己。他笑了笑说‘一路顺风’,轻飘飘一句话划清了两人间的界限。
如今见面,又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别来无恙’。
李绾忽然就释然了。原来从头到尾爱了、痛了的都是她一人而已。
乘安县的小女童,成了邺朝的皇贵妃。
冬青寺的玄真师傅,原来是范阳卢氏的名门公子。
过去的相处、相伴都好似一场梦,不过是她自己感动了自己。年少时的梦,早就该醒了。
李绾舒展开笑意:“是啊,别来无恙。”
她笑的很美,可却让他的一颗心沉了下去,那双妩媚的丹凤眼中再无眷恋之意。
只如故人见面一般,客套的笑着:“玄真......或许我该叫你卢玄?”
整个卢家将他看做瓷娃娃,这次陪石岭迎亲也是他自己执意要来。他知晓她做了皇贵妃,那尊荣位置别人必定欢喜。可阿绾呢?她娇气又胆小、挑食又贪睡,每天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要问,那幽深禁宫她当真能过得开心?
“你叫我什么都好。”宽大袖袍中,他紧紧攥着拳,用力到指骨泛白。上前半步,低声道:“阿绾,我来不及解释那么许多。只问你,如今的一切你可是情愿的?你若是不愿,我......”
“你怎样?若是我不愿,你便带我走?”
男人纤长的羽睫颤了颤,他点头道:“我带你走,范阳卢氏倾举族之力护你周全。”
李绾一怔,她知晓这话不是信口开河。世家倨傲,有几百年传承下来的底蕴在,最鼎盛时连皇家的面子都不肯给。如今虽然逐渐低调下来,可势力盆根错节,偷养私兵暗卫的也不在少数。若他们肯想法子,偷偷将她送走也不是不可能。
这句话若放在以前,李绾定要欢喜的傻了。可如今却万不敢承这份恩情。
当日的喜欢是真心实意,可时间好不容易掩盖了伤疤,又怎愿轻易揭起。
甚至在他说要带她走时,她想到了另一个人英挺的眉眼。那人每每见她便是傻笑,一句又一句绾绾,不知不觉打开了她的心。她曾答应了他,要等他回来,如今局面,虽不得已,可已是食言,又哪能再与别人一走了之?
若玄真如今对自己有意,那也只能说有缘无分。有时一时错过,便是一生错过。
她略微垂眸,牵起红唇道:“我不走,多谢卢公子好意了。”
及笄礼近在眼前,也就离她进宫的日子越来越近。李绾表现的淡然,可她心里也是怕的,怕癫狂阴狠的太后,怕不怀好意的沈芸芸,同样也怕心思难测的章和帝。
可她再怕也不能走,她走了就害了爹爹。“陛下待我很好,我并没有什么不情愿。也希望你日后,万事顺遂。吉时就要到了,快回前院吧。”
李绾转身,没再回头,自然也没看到男人神色痛苦的蹲下身去。
晚了吗?若是当年冬青寺的雪夜,他能不管不顾抱住她......不,她说她现在过得很好,那就够了,幸亏没有拖累她一生。男人掩唇抑住轻咳声,再垂眼,淡青色袖口上已是淡淡血迹。他唇角只余下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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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与吴氏闹了一场,可李纤最后还是欢欢喜喜的上了花轿。只是这欢喜为的可不是夫君石岭,而是那个令她见之倾心的俊秀郎君。既是表哥,沾亲带故,便总还要见面的,有的是亲近的机会。
李绾回了西山行宫,日子照旧清净,只是宫人们忙碌起来,收拾着要带进宫的东西。每每见了,心中的不安恐惧便更深一层。
章和帝刘钰近来倒是难得开怀。南漠突厥猖狂,从先帝在时便对大邺边界骚扰不断,每年天冷下来,都要来抢粮抢钱抢女人,边关百姓苦不堪言。
如此挑衅行径,天子当然震怒。
可突厥人善骑射,机动性强,抢完就跑。大邺的将士骑马射箭可比不得人家,追不上不说,追的远些便是到了人家的地盘,不熟地形,渴死饿死也走不大漠。一旦遭到埋伏更是要任人宰割。合着大邺每年遭抢,还要搭上不少将士性命。
先帝忍无可忍,下令出兵讨伐。人家见你大军来了,又不跟你正面打,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邺朝粮草军费没少花,每次大军都是无功而返。到了章和帝继位,情况依旧如此。他比先帝更惨,几个兄弟在藩地蠢蠢欲动,沈阁老在朝中拉帮结派,整个大邺乌烟瘴气,他更没心思去管边关的破事。
哪知今年忽然有了转机,边关将士中出了一个狠人。
这人单枪匹马出了城,再不见踪影,开始边关守将黄远鹤还当是出了逃兵、叛徒,哪知过了两个月,大家都快把他忘了的时候。人家竟提着突厥叶护可汗的头颅,打马而归,这可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狠人自然是宋怀秀。他到边关参军,并未抬出英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一是怕将来老丈人因此不认账,二也是因为他自己不待见那一家子,索性就从普普通通的小兵做起。
天刚开始冷,突厥人便不消停。宋怀秀身手好,每每都要收上几个人头,这些人头都可用来换军功,可两三个月过去了,他也只升到了千户。这哪里能行?靠这样挣军功,猴年马月能做到将军?
万一老丈人等不及,将绾绾许给别人怎么办?
宋怀秀起了急,可左思右想,也没什么好主意,索性向军中的兵油子请教,怎样能快点往上爬。
那人在军中混了几年仍只是个百户,可宋怀秀年纪轻轻,没来多久,就升了千户,他心中自然愤恨。可这小子身手实在狠厉,他又不敢不答,因此咧嘴道:“往上爬?你想爬到多高?”
宋怀秀痛快道:“将军就行。”
那人嘿嘿怪笑,阴阳怪气说:“将军啊,简单,你去取了突厥可汗人头,必然能做大将军!”
搁谁一听都知这是在取笑他,宋怀秀也听的出来,可他不恼。别人做不到,不代表他也不行。他可没时间慢慢在这混日子,他得快点儿混出名头,才能娶到绾绾。
第二日宋怀秀便一人一马出了城,他在大漠上埋伏了两个月。带的干粮、肉干早就吃干净了,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打两只飞鸟。也幸好在一堆芨芨草下挖出了水,这才没渴死。
每日伏在黄沙中,皮都不知道晒掉了几层,终于摸清了叶护可汗的大帐位置。宋怀秀这一身功夫本就是跟着杀手学的,趁着夜色割下了人头,动作又轻又快,那人到死都没明白怎么回事,头颅挂在马上,一双眼睛圆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