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1 / 2)

没有想到,林九叙看着未干的墨迹,突然低头凑近,张口吹了吹药方上的字。

“喂……!”叶时熙差点跳起来,用力往回抽他的手,而林九叙却是用力地握住了,之后又是吹了几口,用另一只手在字的边缘抹了一抹,“好了,干了,把这个给药房的人看看就好。”

“你……”叶时熙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担心是自己太敏感,纠结了一下,轻握住手心,说,“那我就药房了。”

林九叙貌似很正经地道:“早去早回。”

“……”

那个引流过程,叶时熙没看见。当再次走进江景泽的房间时,他只看见江景泽的胸口左侧被缠上了几层本没有的纱布。

林九叙从桌上拿起一张纸递给叶时熙:“让人按照这个比例熬药,服药之后如果有什么不对要立刻叫我,我还是担心凝血凝过了。”不下猛药,又止不住,林九叙不确定自己能掌握好用量,毕竟他的专长主要是在西医那边。

叶时熙叹了一口:“希望景泽的命硬吧。”

……

也不知道与叶时熙的言灵有没有关系,随后几日,林继续每天都查看江景泽的情况,发现对方的流血量一天比一天少,后来甚至只靠人体自身就足够吸收了。而江景泽的肺部也好了很多,“咕噜咕噜”的声音逐渐变小了,呼吸平缓下来,脱离了危重的状态。

在“引流”后的第三天,江景泽第一次醒了。他一醒来就找弟弟,叶时熙只得告诉他江景泰有事出门了。江景泽微微点点头,似乎是表示他听懂了叶时熙所说的话,而后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第四天,江景泽再次醒来了。他对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没印象,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发生过对话。

“正常,昨天并不是真的恢复了意识。”林九叙说,“他再不醒恐怕就拉不回来了。不能自主吞咽的话,异物会进入呼吸道,昏迷的人非常容易肺部感染,就算不感染,也会饿死的,这里没有条件鼻饲,只给过他一点点水。”

“哦……”叶时熙觉得挺神奇。

为了让江景泽安心养伤,叶时熙没提江景泰的事。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应当怎么提,他讨厌为人带去不幸的消息,那种无力感让他很心慌。

而这种状况,终于在第八天被打破了——此时江景泽已经开始尝试下地行走了,江人鹤告诉了长子他弟弟的事情。

那天傍晚,叶时熙端着药,在江景泽房门口便听见了激烈的争吵。

“你最了解景泰。”江人鹤说,“别人找不到他,你肯定有办法——你去除了他罢。”

“我不会去。”江景泽的声线是清清冷冷的,“我无法对景泰下手。”

“你懂什么?!”江人鹤将一个茶杯“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茶杯发出一声大响而后崩裂四散开来,“搞成这样,这个是我们挽回声誉的唯一的机会了!如果放任景泰继续杀人拼尸,而你我却未能解决这大-麻烦,家主今后将会如何看待我们这一支啊?!除非我们将功补过,否则必定为其所累!景泰已经回不来了,总归要死,何不由我们来动手?你知道的,你们二人灵气同调,你是最容易杀他的。。”

叶时熙和林九叙互相对望了一眼。是这样吗?叶时熙想:这片大陆所谓“搭档”的存在意义还有这个么?两人灵气同调,所以其中一人便能轻易杀死另外一人?

“哈哈,”江景泽十分不屑地回答,“你为了表忠心,连秦一梅都给杀了,也没讨到好啊,江名世还是不信你。”

“……”江人鹤似乎在压抑着什么,说,“是啊,那时,我连一梅都给杀了,依然没有得到信任,所以如果你故意放走你弟弟,便更不会被江家重用了。”

“哦?”江景泽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父亲,你有没有想过,你得不到信任,正是因为你连秦一梅都能杀?江名世对葛千秋用情那么深,所以觉得你这人冷心冷血的?”

这句话后,房间里突然迸发了一阵极可怕的沉寂。

第24章 势不并立(五)

江人鹤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方才,他与江景泽的谈话,就仿佛是某种仪式进行前的咒语一般,这些被精心安排好的咒语被恭恭敬敬地供奉给邪神,连音色、音量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目的就是放出某种恶灵。

江人鹤其实是江名世的养子。

在被江名世收养前,江人鹤就是个在街上找饭吃的小流氓,看见哪里有剩饭了,就跑进店里飞快地抓紧嘴里,再一溜烟地冲到外面去,如果无处躲藏,不幸被捉住了,便只好“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上,大叫“爷爷饶命”,兴许能免掉了一顿毒打。

江名世是在街上救下了他的。江人鹤因为偷吃的,手指都要被踩碎了,痛得嗷嗷大叫,江名世便出钱买了那晚米线。而后,江名世见江人鹤的动作麻利,认为是少有的可造之材,便捡回去收为义子教他功夫,为的是壮大江家的门面。江名世就一个妻子,葛千秋再能生也生不出来多少,因此江名世收了好几个义子,用来显示江家也是枝繁叶茂。

从那样的环境到这样的环境,江人鹤真的是高兴得一直笑。

从小没有家人的他,真正把江名世当作他的父亲,但他又不大敢去亲近江名世,生怕对方会厌烦他。江名世有亲生儿子,还有多个义子,他不过是义子之一,没资格撒娇的。江名世也的确不是太重视他,江人鹤一直很羡慕与江名世有血缘的四个“兄弟”。

江人鹤把江名世当作是神祇,对其充满感激,总想报答,并且,是用自己一生的忠诚去报答。

他每天努力地练功,天不亮就起床,一直练到夜半,甚至雨天都不休息。现在,那段记忆在江人鹤的脑海中已经很缥缈了,他只有个影影绰绰的练习用剑击穿树叶的印象,在与儿子们描述过往时,虽然语气总是十分肯定,其实也不过是鹦鹉学舌,人云亦云地将旁人的话复述出来而已。

被收养了一年之后,江名世第一次检验江人鹤的武学进展,他在看完全套之后,眼底露出笑意,动作优雅地走到江人鹤的面前站定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好孩子。”

好孩子。

一时之间,这词与回忆中的各种来自市井小人的“小狗崽子”、“狗娘养的”的评论纷乱地缠绕在了一起,他灵魂的罗网早就破旧不堪,然而此时却捕捉到了一只金色的蝴蝶,这金色的蝴蝶在微风中蹁跹,甚至让人再也注意不到它身后的破网了。

从此,江人鹤更是发疯一般地练功。每次江名世摸着他的头叫他“好孩子”,他都会当作珍宝珍藏在他的记忆里,并且愈发努力地讨好江名世,希望“父亲”能喜欢他一些、再喜欢他一些、更喜欢他一些。

因为出色,江名世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有了变化。江名世会经常亲自指点于他,也经常送给他稀有的补药以及珍贵的兵器,江人鹤觉得那是他最为开怀的几年。

——后来,他触犯了江家家规。

当时,江名世后来生下的一个儿子在武学上天赋极高,年纪比江人鹤要小两岁,进境却俨然已经超越他,江人鹤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夺回第一的位置。他能感觉得到,“父亲”那独一无二的期望,逐渐逐渐地离他远去了。

一次,在很偶然的情况下,江人鹤发现他那个弟弟服用的丹药与他不一样。也不知为什么,江人鹤就是觉得,对方吃下的恐怕是某种独特的丹药。“父亲”一直留着这种丹药,为了就是传给有武学天赋的亲生子们,除非所有亲子都不是修炼的料子,否则绝不可能送给他们这种“义子”。江人鹤总觉得,如果他能偷到一些那种丹药,自己一定可以再次反超,用“才华”令“父亲”不得不注目他。

结果,偷药没有成功,他被赶出江家。在江家,服用其他的人丹药,是被严格地禁止的。江人鹤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会是一条铁律。他精心地策划偷药的事情,并且以为一定可以成功,谁知最后还是被人发现,并且被无情地逐出江家,不过,在最后的时刻,他分明在“父亲”的眼里看见了痛心。他离开江家的那天,天上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他就像一条流浪狗一样,一头一脸全是湿漉漉的。

此后几年,江人鹤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重新回到江家。他不想令“父亲”对他失望,认为他只是个叛徒、逆子,如此而已。他要重新证明自己,让“父亲”知道他当年没救错人,自己痛改前非之后,的确可以帮他支撑整个江家。

被逐出江家后的第三年,江人鹤终于找到了机会。

当时,江家的地界上出现了一个叫“秦一梅”的女子。秦一梅同样做着斩妖除魔的事情,一段时间之后俨然有了一些名气。据说,秦一梅曾经是尤家外姓修士,然而生性喜欢自由,不愿意被尤家束缚,因此脱离了尤家独自做修行。

江人鹤找到秦一梅,而后发现二人灵气正巧可以同调,成功地留在了秦一梅的身边,每日行走奔波,与她一道除魔。

江人鹤和秦一梅两个人的身手都极好,被逐出江家后,江人鹤没命地练习,进境又是连上几层。与秦一梅搭档之后,江人鹤没日没夜带着秦一梅四处斩妖除魔,甚至连斩高阶魔物,杀的数量越来越多并且用时越来越短。时间一长,当地百姓都说江人鹤秦一梅两人手段更高,江家派出来的普通修士根本比不上,又不可能只派厉害的修士们,请江家还莫不如请江秦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