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魔道啊!你既已修炼成人形,自然脱离了畜生道。”颜煜不加思索地答道。
我的面皮抽搐,顿感无力,却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往下说。
“我每日结血咒,却始终掌握不到你的行踪,直到四个月前,我在卜卦的时候昏了过去,醒来时惊喜地发现血咒灵验了,出了签文,指示你在坎位,所以我就下山寻你了……”
坎者水也,正是北方之卦。问题是,颜煜不是按正常思路问卜的,怎么会出现正确的卦象……
“你为什么会昏过去?”我暗忖,莫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血咒很耗精力的,开始的时候身子还能吃得消,渐渐的——尤其是最近,我经常会不小心昏过去。”颜煜轻轻说道。
“血……咒……以血为媒,具体需要多少血呢?”我困难地问道。
“依修为而定的。但是,我想我卜出空签,就是因为用的血不够多,所以从最初的数滴增加到了现在的半杯盏……”
没等他说完,我一把揪住他的前襟,语气不再平静:“你说你每天都施血咒,这近十个月,你一直在放血吗?”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狰狞!”颜煜惊呼,连带他身边的碧火都不禁晃动了几下。
我脸部扭曲,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是傻子还是疯子?居然还问我,你为什么胖不起来,放血减肥都不需要这么长的疗程!你可知道,你的血根本就是白流了啊!”
颜煜一阵怔愣,而后竟然笑弯了眉眼,说道:“哪里白流了?这不找到你了吗?”
“签文有问题!”我的脑海纷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内心极为震撼,他寻找骶族蛊物的信念如此执著,实在不是好事啊……
“不会的,那是唯一出签文的签。”颜煜执拗地说道:“我匆忙下山后,一路北上。途中想卜出你具体的位置,可一直未果。偶然记起祭司婆婆提过,郾都城郊的‘祈泽宫’有族里先贤留下的古籍,我就想书里可能有记载寻你的其它法子……”
据我所知,“祈泽宫”是前朝的叫法,现在被尊称为“祭天坛”,是供奉神位、皇帝列祖列宗神牌及举行孟春祈谷大典的坛庙。
“我潜入‘祈泽宫’的时候,无意冲撞了神殿内的皇上,我刚用出移行术,她就出声叫住了我……”
“一个月明明有三十天,为什么你偏偏挑十五那日跑去?!”我皱眉。
“我去的时候,没数日子……咦,你是怎么知道的?蛊物,你真厉害!”颜煜真诚地夸赞。
我干咳一声,心虚地接受他崇拜的目光——懿渊帝又不是吃饱撑着天天蹲守在“祭天坛”,她只有每月十五会依礼为神位神牌扫尘上香。
“你告诉她了多少事?”思及颜煜的憨直,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离族前祭司婆婆有交待,勿与皇室交好,所以我只说自己是一名修行者……”
懿渊帝猜出颜煜的身份了吗?骶族,是不该存在于世上的,至少不能公开地存在。
“皇上真是个好人。她听说我在找寻古籍,就主动提出帮我搜集,还让我先在宫里的净圆觉修行。”
闻言,我冷哼,这还不是我玩剩的把戏——一旦确定颜煜不具攻击性,就想方设法将他诱拐回家……
☆、55花草由人恋遂人愿2
原先,我想将颜煜拴在身边——前提自然是,他本身不会给我带来麻烦。
下意识瞪向颜煜,很难将眼前的他与记忆中的肉球重合。
他笑得毫无心机,委委佗佗,哪怕只瞅上一眼,都会有*蚀骨的醉意。然而,玉成绰姿的光芒,太过耀眼夺目,不经意间,就将他的天真遮掩了,曾经令我动容而渴望轻掬于手心的纯净啊……
骤然间,心头不可抑地涌上惘然——也许,颜煜还是原来那般模样的好。
“蛊物,这大半年时间,你一直呆在这儿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法阵缚咒,那你为何迟迟不回门派呢?莫不是……”颜煜凝视着我,踌躇地说道:“一直在干杀人的勾当?”
我还在组织语言回答颜煜的前两个问题,一时未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说道:“今晚在亭子那儿,你因为杀了人,所以才跑那么快,是不?叫你也不回头……”
我无意对颜煜解释建立在森冷的白骨之上的权欲之争,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叫我什么了?”
“我原是唤你‘蛊物’的,刚喊出一个字,就想到你的真身不能暴露,所以及时改了口,叫你‘玄’,我很聪明吧?”颜煜笑得灿烂,露出讨赏的孩童一般的神情。
蛊……玄吗?我不予置评,别说我那时没听清,纵使真听到了,也断不会认为这是在喊我。
“……之后几个娘娘跑过来,其中一人指着你的背影说,那是墨台府仪公子的妻主。所以,我以为是我错认了,没去追你……”颜煜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怔然地低语:“那人真的是你……那你不就是……你……你成亲了?”
“嗯。”我随口回答。
脑中思绪翻腾,净圆觉的幽娘真是好眼力啊,光看一个背影就能辨认出是我……或是说,无论谁人从哪儿跑过,她都会一口咬定是我呢?
“你……怎么能成亲?你……不继续修行了?”颜煜期期艾艾地问道。
“我身心健康,为什么不能成亲?”我漫不经心地反问。
“你是物妖啊!你成亲,是违背天理伦常,不怕遭……天劫吗?”
“不怕。”我不加思索地答道。物妖的天劫,自然不在我烦恼的范围之内。
“那他……你的夫,知不知道你是物妖?”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颜煜是个好奇宝宝?!实在受不了此类毫无营养的问题,我再次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上殿认人呢?”
颜煜想了想,说道:“有个面生的娘娘问我,看没看清墙边的女子,又跟我形容了一下大致的衣着相貌,供我核对,然后请我去偏殿帮忙认认……”
“还好!”还好来的人是颜煜,我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好运道——那名幽娘表面是向颜煜询问,实则是潜移默化地向颜煜灌输我的基本信息,也就是心理学上说的“记忆改造”——如果换做其他陌生人,不管看没看清我的样子,都会受到心理暗示,然后莫名地笃定自己看到并看清的人就是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跟你的夫……”颜煜居然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他怎么总是执着于奇怪的地方呢……撇了撇嘴,我再度将话题绕开:“你来这儿找我,没被人看到吧?”
“没,我用了移行术。”果然,颜煜的注意力,随着话题的变化而转移了,只听他懊恼地说道:“来这儿之前,我先去了西殿,想帮你处理掉那两具尸体,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了然地点了点,颜煜看到的,应该是墨台槐她们——不对,颜煜没事跑去折腾什么尸体,难道就因为我让他处理过那么一次……刹那间,我的脑海中只有“近墨者黑”四个大字,而那万恶的污染源,正是一直以环保卫士自居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