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台妖孽昏迷了整整七天,才醒转的,初闻这个消息,倒还算镇静,一双春泓始终落在我的身上,眸光流转,熠熠生辉。
他越平静,我就越心虚,几乎想冲去乱葬岗,将出这一剑的黑衣女人的尸体淘出来,鞭尸、碎尸、焚尸,再然后挫骨扬灰!
那几日,我一边尽心照顾着墨台妖孽,一边动用了所有的脑细胞来思考。最后,一狠心,一咬牙,一跺脚,下了一个决定——这天上跳下来的夫君,只要他不是意图砸死我,不管他成什么模样,我都接着了!
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就隐约觉得自己以后会反悔,只是没料到,自己能悔到如此的程度,肠子都悔青了啊——
“为什么天没黑就停下投宿了?还是在这么小的一个县城。”我扶着墨台妖孽小步走进客栈,他抱怨道。
“早点停下歇息好,你们几个身上的伤都是需要静养的,路上颠簸着难受。”我耐心地对他解释道,扶他坐在客栈的堂铺里。
“姑娘,给您准备的普通房,就在北院,您看,是在这外面用膳,还是等等给您送进屋去?”店里的小二姐走过来问道。
“这里连上房都没有吗?”墨台妖孽的声音仍是轻轻柔柔,但是我听出了他的不悦。
“嗯,今个来了一个外地商人的车队,把上房都包下了……”小二姐答道。
“让他们匀出一间来!我出三倍的房钱。”墨台妖孽静静地打断小二姐的话。
“这位公子,这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事关本店的招牌……”小二姐笑得勉强。
“五倍!”墨台妖孽执拗地说道。
“这……”小二姐的样子十分为难。
“普通房就普通房,一样的!店家,您看着荤素搭配着随便上几盘菜,我们就坐这儿吃!”实在忍无可忍,我开口道。
那个小二姐如释重负,一溜烟就退下了。
“我不要……”墨台妖孽开口欲唤住那小二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语气压抑地说道:“你确定你了解‘低调行事’这四个字的意思么?我们现在是在避祸,早日赶到皇都才是重点,尽量息事宁人,少惹事端。”
“都是妻主不好,坚持要脱离车队,只带着春莲她们上路……”墨台妖孽慢吞吞地说道。
“那群护卫死得死、伤得伤,你认为她们挡得住每天早中晚、拜访次数比我吃饭顿数都频繁的杀手吗?”我瞪他,看不到他的脸,就瞪他的纱帽。
“我再召新的护卫来不就得了!”墨台妖孽满不在乎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怎么想都觉得,新的杀手比新的护卫来得快!”我不禁挑眉,冷笑道。
墨台妖孽一窒,然后讷讷说道:“现在我的武功废了,没办法保护你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天啊,怎么又说到这句话了?!
我气势顿敛,心里欲哭无泪,脸上陪笑道:“这样赶路不但安全,而且人少行程快(能快才怪,每天日上三竿才启程,日落西山前就停下投宿了);而且由于不是官道,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完美地结合(土坡、密林、田埂、农家……);最重要的是,少了那些个护卫、随侍、小厮,给了我一个亲手照顾你的机会,这有利于我们培养夫妻感情不是……”
脱离大队人马的这一个多月,我的某方面潜能被墨台妖孽彻底地激发了出来,我“惊喜”地发现——原来我适合去做全职保姆啊……
如我所料,我这么一说,墨台妖孽就不吭气了,乖乖坐在桌子边。
如果说,我的死穴是墨台妖孽的肩伤,那墨台妖孽的死穴,就是他对我的莫名的心意——我从不否认,我太过理性,近乎冷血的理性,所以我根本无法理解墨台烨然对我深情是从何而来的,甚至还到了“撞破南墙不回头”的程度?!
根据心理学理论,人类的情绪具有激动性、暂时性、表浅性、外显性,而情感具有稳定性、持久性、深刻性、内隐性。墨台烨然的种种行为,让我充分认识到,他是一个容易激动的人,而这样的人,由于情绪波动太频繁,容易产生情绪与情感的叠加区间,也就是所谓的“假性恋爱症候群”。
至从读懂他的心思之后,我一直想开口问他,他是否真的明白自己的心,而不是把我当作一个感情的寄托?但是每当我对上他的那双翦水春眸,那样残忍的问题,终是无法问出口——不禁苦笑,原来那双能荡起一湖春波的美眸,是不宜多看的,会中毒啊……
“妻主,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这么怕事儿,为什么还会带着闾丘……夫人上路呢?”墨台妖孽突然靠近我,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不知道她对你们而言有什么利用价值,但是,只要一想到,她害得我差点送命,连带赔上我的后半生……咳咳……因为她,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所以,就算拖,我都会把她给拖到皇都的!”我咬牙切齿道。这般坚定的信念,绝对无关乎“锲而不舍、坚持到底、不半途而废”的精神,完完全全源于心里的那股怨气。
过了一会儿,同样戴着纱帽的夏枫扶着秋梅走了进来,冬杏跟在后面——看来今天轮到春莲留在车上守夜,守着那个闾丘……呃……箱子。
从那个夺魂的峡道退回城镇客栈,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揍那个闾丘夫人,但是当我打开箱子,看到她的模样的时候,我惊呆了,然后沮丧地发现,我根本无从下手——当时看冬杏假扮,觉得太过夸张;但是看了“原版”以后,发现冬杏还偷懒了!
那个惨状,我用膝盖想,都知道是墨台妖孽亲自动的手了。全身血污,难辨具体伤势,但是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四肢都被折断、甚至是绞断,瘫软如泥……难怪能被轻易塞进木箱。她的眼神已经浑浊,不知心智还留了几分……
夏秋冬坐在隔壁桌。这次出事,我才知道,原来夏枫擅长医理,就是不知道比起药晴如何了。在他的照顾下,春莲附骨鞭的伤基本好了,现在行动如常;秋梅的腿伤也愈合得极快,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据说好在没伤到筋骨;而冬杏背上的伤,看上去跟墨台妖孽背上的有的一拼,但是她当时有特意避开要害,所以现在只是显得有些虚弱,基本无碍。
众人随意吃过东西,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我任劳任怨地去客栈水房打热水——墨台妖孽受伤也不安分,伤口不能碰水,无法沐浴,但是他坚持要擦澡。
这客栈分东南西北四个院,东院是上房,我提着空木桶从东院外走过,远远就看到院内一个男子很是面善——如果换上一套翠绿的衣服,腰间再佩一把长剑……
该死!是药光那脉的弟子!我急忙侧转头往前走,不敢突然加快脚步,担心引人起疑。见弯就拐,然后将木桶扔进一旁的灌木丛,身子一跃,跳上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猫着身子。
刚躲好,就见那个弟子用“流云”追了过来,在树下左右张望着。
“怎么了?突然这么慌张?”一个艳冶柔媚的嗓音从弯角边传来,然后一个盛装男子柔桡轻曼地走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睁大双眼、屏息静气——因为,我居然看到了毒瑾!
“我刚才好像看到玄长老了……”那名弟子嗫嚅。
“玄长老?怎么会……”毒瑾一怔,也开始四下察看。
我暗暗叫苦,虽然毒瑾一直没特意表现,但我确定他会武功,而且绝对还不弱——当年在湖畔初见,我只是呼吸的声音大了些,都能被他觉察……
“可能是我看花眼了,我见玄长老是一个人,手上好像还提着木桶,步伐闲适……”那名弟子语气迟疑。
毒瑾闻言,笑道:“你一定看错了,玄长老生死未卜,就算出现在这儿,也该是被人囚困,不可能独自走动。”
两人又随便说了几句,就消失在拐角。我侧耳倾听,继续屏息呆在树上,身形未动,果然不久,毒瑾与那名弟子又从转角闪身出来——
“看来,你真的是看错了!”毒瑾沉吟了一下,率先走了,那弟子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