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2 / 2)

林蔓收回糖票,轻笑地问:“怎么?你急着送人?”

魏小雨点头,急得皱眉:“最好这一个月内能弄到。”

“这样!你留地址给我,我说不定会想到办法。如果有的话,我送来给你。”林蔓留意到魏小雨的鞋子。

崭新的白色运动鞋。这样好的鞋子可没法用布票换。穿它的人要么是高官子弟,要么是军人家属。林蔓想起《春田》一书里也有个姓魏的大人物。她怀疑,说不定魏小雨会和他有关系。

魏小雨很感谢林蔓的帮忙,当即留下了地址。门口停了一辆军用吉普车。她和林蔓相伴走出三阳南货店,坐上车离开。

眼见着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开来了又走,排队到店外的人纷纷侧目,无不心生艳羡。这可是部队的车子啊!现年头,还有什么比坐这种车子更威风!

林蔓告别了魏小雨后,去供销社买了一个蓝红白条纹编织袋。寻了个没人处,她换上了刚买的粉红衬衣和白裙子。编织袋里,装满了她从棺材里拿出的米面和剩下的衣服。一手提着糕点,一手拎着编织袋,她坐上了回“梧桐里”的公共汽车。

暮色将至,天暗下来了。梧桐里一如既往的喧嚷热闹。

淘米的阿婆又坐在门口眯眼筛糠。林蔓从她面前走过,一身的粉衣白裙给灰色的弄堂添上了一抹亮色。阿婆不由得抬头看。呦!哪里来的漂亮姑娘。老早哪能没看到过。

林蔓回到家时,白秀萍一家人刚刚开饭。

看见林蔓进屋,张振业的儿子辉辉对正夹菜的宋招娣说道:“姆妈,侬刚(你讲)的吃白饭的人回来了。”

第6章 女孩儿精贵

“小蔓,别往心里去,也不知道他哪里听来的胡话。”宋招娣给辉辉使了个眼色,夹了一筷子菜,堵上了儿子的嘴。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这是?”白秀萍忙起身打饭,蓦地见到林蔓大换了一身装束,不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林蔓放下编织袋,又在桌上打开了三阳南货店的牛皮纸包,轻笑道:“我刚来上海的第一天,住在继父战友家,行李也放在那里了。今早回去拿行李,那家的阿姨送了我一套衣服,又带我去做头发。”

张兴国与何梅四目相对。现年头,烫头发的介绍信可不好弄。再加上那身衣服,布票衣服购买券这些一定少不了。呦!林蔓继父的战友一定大有背景。要不然,哪能这么大方!

牛皮纸打开,五颜六色的糕点露了出来。

辉辉瞪圆了眼,对着黄灿灿的金团,伸手就拿。

张兴国和何梅的女儿丽丽也想吃,怯生生地看向林蔓,渴望能够得到允可。

林蔓拍下了辉辉的手,递了一块条头糕给丽丽。

丽丽欣喜得到糕点,甜甜地一笑,感激林蔓道:“谢谢表姐!”

辉辉手落了空,委屈地大喝:“凭什么她有我没有。”

林蔓淡淡一笑:“丽丽叫我表姐,你叫我什么?”

“白……”辉辉蓦地明白了错处,低下头,委屈地说道:“表姐,能给我一个吗?”

林蔓很满意辉辉的知错能改,递给了他最想要的金团。

“花了不少钱?”白秀萍粗算一下,桌上的糕点少说得用掉七八块钱。

林蔓不以为意地回道:“没事,外婆,我第一次上门来住,哪儿有空手的道理啊!”说罢,她又取出了编织袋里的米面,说是生产队年前分的口粮,匀了些带来。

“你这孩子,一家人怎么这么客气。”白秀萍嘴上埋怨,但心里却暖暖的。她岂会不知外孙女的苦衷。为了堵上大舅妈小舅妈的闲言碎语,为了她在家里不至于两边为难。

果然,张兴国和何梅之前还愁眉不展,担心林蔓来住,会平白无故地多被吃去口粮。现在见到林蔓不但带了米面来,还买了礼物给大家,立时眉头舒展,嘴角浮上了笑。

“小蔓,外面转了一天,一定累了!”何梅热情招呼林蔓坐下。

张兴国舀了满满一勺肉末蒸蛋到林蔓饭上:“饿了!多吃点!”

就在吃饭前,张振业和宋招娣对当晚给林蔓加菜一事还百般不满。平日里,家里哪里舍得烧饭啊!还有猪肉,那都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可是今天到好,老太太居然去买了一小条肉回来,说要给外孙女烧她最爱吃的肉末蒸蛋。

宋招娣看不惯张兴国夫妇对林蔓的和善,撇了撇嘴,狠地一把拉了辉辉回身旁。

“算了,吃饭!”张振业手肘戳了下宋招娣,示意别计较拉!人家女孩子也不是空着手来,送了这么多东西,吃这些天的饭可一点也不算白吃。

白秀萍又给了两个孩子一人一块糕点。剩下的,她小心地用牛皮纸包好,扎牢绳子,放进了橱柜的最高一格。

剩下的一顿饭,宋招娣吃得闷闷不乐。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郁郁的不平。

哼!不就是个女孩子吗?

宋招娣想不通,林蔓一个绝了户的女孩子,怎么生产队会分她那么好的粮食。刚才林蔓带来的米面,她可看得真切,那都是上好的精米精面,比她老家队里发的糙米黑面强多了。

不光是这件事,分糕点的事也让她气结不已。她生的辉辉可是儿子,比大哥家生的不值钱闺女精贵多了,凭什么糕点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在他们家,好吃东西都是紧着弟弟吃,哪儿能轮到丫头的份。

宋招娣的老家是外地的一个小村落。刚解放的时候,她被招进上海造船厂做工人。在厂里,她认识了张振业。经领导撮合,两人很快便确认了恋爱关系,继而结婚。

婚后,她为张振业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她原以为,凭着这个战绩,可以在张家一跃成为大功臣。可谁承想,婆婆白秀萍竟不以为意,对待老大家生的闺女,居然是一碗水端平的态度。这简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饭后,宋招娣扯了张振业衣角到一边,暗戳戳地抱怨道:“你妈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还真要把她户口迁来。”

张振业嫌宋招娣小题大做:“你又多想了,我亲外甥女住几天怎么了,人家也不白住。”

“那可说不准,她送了那好些米面,难道会白送,说不定想长住下来呢!”宋招娣瞥眼向另一屋里的白秀萍和林蔓。白秀萍看林蔓的眼里满是慈爱。她越想越觉得不平,老太太何曾用这样稀罕的眼光看过孙子。

“就算她想迁小蔓的户口回来,那也不奇怪。阿拉姆妈本来就疼女儿比儿子多,觉得女儿最精贵。”张振业烦透了宋招娣的不依不饶,忍不住拿话怼道。

宋招娣冷哼:“女孩儿有什么精贵,早晚是别人家的人。侬姆妈就是脑子拎不清楚。不同意我弟弟的户口进来,到愿意迁一个外姓人。”

“那能一样?小蔓怎么说也是我姐的亲女儿。你弟弟又不是我们家人,怎么可能让他的户口进来。”张振业不客气地反驳。

宋招娣不服,嘟嘴捧了碗碟去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