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芊看柳蘅听得认真,心里暗嘲讽,真是个乡下来的丫头!这些事儿有什么好听的?十一娘也是个奸猾的,半点也不曾提到那些皇子皇孙公主郡主们给两位老娘娘拜寿时的情景。果然平时的软弱腼腆都是装出来的!
柳芜的语速一开始并不快,但是眼见柳芊没有开口的意思,她心里却慢慢的有一股气,这个柳芊将自己拉过来,却什么话都不说,太奸猾了!
“咳——”柳芜说着突然咳嗽了一声,随即又是几声,她的讲述自然也就停了。一阵好咳之后,柳芜抬起头,挂着泪珠的睫毛颤动着,不好意思地道:“九姐姐见谅,我从未说过这么多话,真是丢脸……”
“这有什么?阿桃,还不快给十一娘端来蜜水润润喉?”柳蘅吩咐了阿桃,又对柳芜道:“若是喉咙还有些不适,便算了。其实皇宫里如何我并不太感兴趣,我们都是普通人,何处盯着那天子之处呢?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柳芊听了这话只觉得柳蘅假得很?这天下的女子几个不想嫁个位高权重的夫君?不过是不放在嘴上罢了。她将柳蘅认定和“天下女子”一样的人,眼看柳芜被柳蘅弄得狼狈,噗嗤笑了一声,“十一娘你也别说了,若是明天入宫了哑着嗓子,那就糟糕了。”她对着柳蘅道:“九姐饶了十一娘吧,总不能真看着她明日在其他小娘子面前出丑呀。”
柳蘅眨了眨眼,柳芊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就像是她强迫柳芜不停说话一样。她奇怪地道:“不是十一娘自己要说话的吗?不舒服就早点说嘛。自己的身子骨自己最清楚的,不能因为贪玩就不估计了。好了快回去歇着吧,十娘也一道回去吧,我也该歇息了。”
柳芜有些难堪地垂下了头,柳芊也有些生气,却还是强压着,同柳芜一道站了起来,僵硬地说了句打扰了就快步离开了。
出了柳蘅的居所,柳芊就甩开了柳芜,讥讽道:“十一妹的嗓子现在可好了?要不要唤婢女去禀给大伯娘给你请个大夫来瞧瞧呀?”
柳芜咬着唇一脸委屈地辩解道““十姐为何这样说我?我也不想的……”说着竟滴下两滴泪来。
柳芊轻轻地哼了一声,也不多说,径直带着婢女走了。独留下柳芜站在夜风中好一会儿,除了柳芜的贴身婢女小蝉看到了十一娘眼中的冷厉,一切都被即将漆黑的夜色所掩盖。
次日里,柳蘅比平日早起大半个时辰,阿杏几个更是用心地替她梳妆打扮,而她挑了那件浅蓝色的高腰八幅裙穿了,外头再披一件浅粉色的半臂,再配以双刀髻,平添了一份灵动来。柳蘅又看了滴漏,稍用了点吃食,才带着阿杏往太夫人的鹤龄苑而去。
大夫人和二夫人坐在对面,身后分别站着柳芙与柳菂等人,柳蘅忙给两位伯娘请安。自然又得到了二夫人的一阵白眼和一声冷笑。
柳蘅也不放在心上,在柳菂的下首处坐下了,暗想柳菂瘦了不少,看来这段时间太夫人和柳赟半点也没有留手呢。不一会儿太夫人就出来了,难得地按照品级穿了诰命的服饰,平素好似一切都淡漠的老太太立刻就变得锐利起来。柳蘅看大夫人和二夫人恭敬地样子,心知自己没有猜错,太夫人平日里定时表面上看似不管事罢了。
太夫人扫了儿媳、孙妇以及孙女们的衣着穿戴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今日入宫是给两位老娘娘贺寿的,能不说话就别说话。尤其是五娘和六娘,你们俩个一个太天真,一个脑子不知转,笨得很!”
柳芙和柳菂被太夫人这般当众责骂自是丢脸至极的,脸皮子红得像抹了一整盒的胭脂般。
柳蘅看瘦了一圈的柳菂,再看她丝毫不敢胡闹的样子,暗道果然是老姜比较辣,太夫人一句话柳菂只能乖乖的。只是柳荻呢?她怎么还不来?
太夫人也不想还未出门就让小辈们都战战兢兢的,只是想到皇宫里都是人精,稍微一句话不对可就会得罪人,为柳家惹来祸事。她自然要敲打敲打两个最笨的孙女的。
“你们都记住了,少说多听,与人相处要谦逊但也不能失了风骨。好了,该出门了。对了,八娘呢?”太夫人总觉得少了个人,半天才发觉少了八娘柳荻,只是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外头传来管事的禀告声,“太夫人,公主府那边来传话,说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太夫人等人,就不等了。长公主殿下带着八娘子、十二娘与十三娘子已经往宫中去了。”
太夫人却是神色不变地道;“知道了。”不是太夫人的涵养好,委实是这几年里晋阳长公主丝毫没有给过这边什么颜面。柳蘅却在想柳荻终于得偿所愿了,只是在瞅见柳芊眼中的嫉妒之色时,暗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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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妇众生相
太夫人锐利的目光盯着二夫人看了一眼,待二夫人脸上的怒色全都掩去了,她才移开目光,淡淡地吩咐道:“好了,我们也上车了。”
因着柳荻跟着长公主一行在前头走了,柳蘅姐妹几个在马车上都很沉默,直到承天门外,所有人都下了马车,被侍卫仔细地检查了这才放行,只是所有人都得不行入宫,马车都被人赶去了承天门附近的廊房里头了。
柳蘅曾经去过故宫游览过,但是如今见了这淹没于历史中的朝代的皇宫时,才知道后世一些历史发烧友说的应该是对的,同大周这巍峨延绵的一座座高台宫殿相比,故宫只能说小家子气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宫墙甬道,待一行人屏气凝神第步行了一刻钟,便是一座又一座宫殿。竟与杜牧的阿房宫赋里的描写有些相似,当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不时有穿着青色服饰的内侍和绿色服饰的宫女见到入宫的柳家人纷纷停下避在一边,也偶有人来行礼问好。这时来迎的内侍也微微颌首,矜持中带着几分倨傲。
终于到了一处宫殿前,听得到其中有女子说笑的声音,门前廊外不时有内侍和宫女进进出出,显得有些忙碌。
“太夫人,奴婢送您和柳家诸位至此,告辞了。”那内侍笑道,随即又低声道:“靖边侯柴家的家眷、令狐大都督、中书令薛家、贯山伯韦家等勋贵女眷已在殿中了。”
太夫人神色不动,双眼中却是对着这内侍微微弯了弯,她唤了大夫人后,目光扫过柳蘅,片刻后对着长孙媳柴氏点了点头。两人便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夫人进了暖虹殿。
柳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跟着长辈的身后和姐妹们上了台阶入了内殿。
太夫人乃是从一品的郡国夫人,只比令狐夫人的一品国夫人诰命低半阶,故而只和令狐夫人弯了下腰。其他人倒是都要起身向太夫人行礼,一时间屋子里更热闹了。待众人都坐下来了,柴夫人才笑道:“太夫人还是这般老当益壮,我家太夫人同您差不多同龄,如今虽想给两位老娘娘拜寿,也做不到了。”
柴家的太夫人乃是德阳大长公主,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中了风半身不遂病卧在床,如今也不过是在为着儿孙熬日子罢了。
太夫人虽恨当年柴家忽悠自家将女儿柳素素送给天子为夫人,但是想到病在床上的德阳长公主还是有些同情的,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一切都是为了儿女罢了。
“大长公主可好些了?想来有夫人您还有一干儿孙的孝顺,大长公主定会痊愈的。”
柴夫人自是知道自家和柳家的龌蹉的,只当太夫人这话是客气话。她看向大夫人身后站着的柴氏道:“晴娘,你这孩子见了我这伯娘怎么不吱声?你莫不是在柳家还是这般沉默寡言吧?哎呀,你可是柳家的嫡长孙媳,乃是未来的柳家宗妇,这样子可不行呢。我看我要让你阿娘过府说说了,怎么教女儿的?”
柴夫人这番话可不是踩柴氏一个,还将整个柳氏一族的颜面都往地上踩呢。令狐夫人高氏却是静静地喝着茶水,一边给一脸不平的女儿令狐桑一个警告的眼神,就怕这直肠子的女儿跳出来为柳家抱不平。这后族和柳氏不和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不过像今天这样露骨的却不多。只能说柴家急了,皇后的处境只怕比外头传的还要艰难些了……
薛家的二夫人,也就是皇后的亲妹妹虽也不喜柳家和韦家人,但是却并不赞成这个时候和柳家人撕破脸,如此一来只能和韦氏联手了,但是韦氏也不比柳氏好啃呀。她忧心地想起女儿薛六来,想到她跪在家中哭说韦氏所出的赵王和吴国公的不是,前者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后者阴狠毒辣,小小年纪就冷心冷情。这样的两个人,即便她嫁过去让他们得了皇后的认可,将来是否容得下自己还真是不好猜测。与其则这两人,还不如选宫女子所生的三皇子,他并无母族可依靠,以后只能倚重妻族。且为人木讷了些也并非是坏事,起码过河拆桥的可能性小些。
薛家人都觉得薛六说得在理,唯独薛二夫人知道三皇子若是得了那个至尊的位子,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柴家,而跟着柴家进退的薛家也别想落得好处去。只因三皇子宇文晋的生母是因为皇后下令杖毙的,而那时三皇子已经六岁了,记事了。
也许自己以后该少往柴家去了,她有儿有女,就算不为丈夫着想也得为了一双儿女的将来着想。
薛二夫人这般想,自然不会接柴夫人的话头,反而和稀泥地道:“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静娘若有什么不对的,自有柳家太夫人和大夫人来管教的。再则,你看刚刚柳家太夫人还让晴娘扶着进殿的,可见晴娘颇得太夫人喜欢的,嫂嫂就别多事了。”
众夫人都有些惊讶,只薛六脸上露出了几分喜色来。其后有小娘子与她说话,她也不再冷着一张脸了,让众多少女都暗暗称奇起来。
柳芙更是拉着柳蘅一脸的惊奇,低声耳语道:“今日这薛六怎么就转性了?哎呀,莫不是想在夫人们面前表现得温婉一些?她想得倒美,咱们这些人哪个不知她那清高的性子呀。”
柳蘅也惊奇于薛六的转变,却没有太过纠结,有人只一件小事就触动了某根弦不再中二了,也许薛六就是如此吧。
几个和令狐桑交好的女孩子都是比较直爽的,更是跑去同薛六说起话来。而令狐桑则拉着薛八低声嘀咕起来。
坐在上位的夫人们各有心思,没人去注意下首边小娘子们的动静,倒是同柴氏一样作儿媳或者孙媳的几个少夫人纷纷打了个眼色。柳铄的妻子长孙氏出身鲜卑大族长孙一族,除了遇到丈夫柳铄时例外,其他的时候都是鲜卑女郎明快直爽的性子,眼见大嫂被柴夫人一顿编排而不能反驳,太夫人和大夫人碍于颜面与辈分又不好开口,她便冷笑了一声,见夫人们都看了过来,才开了口。
“今日我等可是进宫来给两位老娘娘磕头拜寿的,柴夫人吵着要教训我阿嫂,可是真的?阿嫂,我看一会儿就应该禀于两位老娘娘和皇后娘娘,让她们赏赏柴夫人,她可真是好心呀。不但操心靖边侯府的事儿,还要操心我们柳家的事儿。”
柴氏的娘家同靖边侯府的关系只是简单的族人而已,早已经出了五服之外了,且她的祖父、叔祖、父亲、叔父等都是读书科举出仕的,同如今还握有军权的靖边侯府早就不是一路人了。若非祭拜同一高祖,说是不相干的两家人也没人怀疑的。她自然不喜欢处处自觉高人一等的柴氏,之前她不好反驳,现在弟妹出了头,她也不必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