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2)

沈香亭后院二层小院,一个妙龄少女倚在栏杆边上,纤纤玉手上拈着一颗蚕豆大小的石子。石子里头是空的,也不知道先前装过什么东西。长长的睫毛微颤,她眼底闪过一丝悲意,随即重重一捏,就将石子变成了碎片。石屑洒落在地上,少女闭了闭眼,脸上已恢复了淡然的神情:“一会打扫干净。”

她身边站着一个弱柳扶风的美人,闻言咬唇看了她一眼,杀气四溢地说道:“初六大人,这次游士司欺人太甚,还有那个内贼,咱们一定要把人找出来,将他千刀万剐给初九大人报仇!”

这文弱少女正是男扮女装的初六。沈香亭是中京最大的妓.院,也是他的藏身之处。

初九在闹市跳楼自尽,就是为了引发骚乱通知初六。而他的话和那个轻蔑的眼神成功激怒了苍鹰,死后被分尸,头颅挂在城门口示众,没用的尸体则丢到城外乱葬岗喂狗。

然而苍鹰不知道,初九临死前,便将那份重要情报吞吃入腹。等风头过去,初六就派人剖开他的尸体,从胃里取出了那颗石头,拿出了里面藏着的一方写着密密麻麻蝇头小楷的绢布。

初字辈里面,初六和初九的关系最好。此时,他却只是淡漠地摇了摇头:“复仇没有意义,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这几天风头紧,城门许进不许出。但这份情报非常重要,必须立刻送出城去。晗璟,今天拓跋焘也来了?”

晗璟点头:“是,仍是点了您陪酒。”

英雄难过美人关,青楼楚馆往往是最容易获得情报的地方。整个沈香亭上下都是初六的人,而晗璟明面上的身份,则是楼里的头牌姑娘。初六化名小红,装成晗璟的贴身丫鬟,能接触达官贵人却又不显山不露水的,虽为男子,但数年来从没被人发现过真正身份。

易容技术烂,自然容易栽跟头。但这段时间初六突然发现,原来易容技术太好了,居然也能惹上麻烦。

拓跋焘一日与人来楼里饮酒,没看上弹琵琶的花魁,却瞎眼瞧上了墙角当摆设的小红。

初六一开始是拒绝的,然而情势一日比一日紧张,为了情报,他也只能牺牲小我,出卖色相,二十七.八岁的大男人愣是顶着青春无敌纯洁可爱的萝莉人设勾引拓跋焘。

每回拓跋焘出现,初六就觉得胃疼。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细软乌发松松挽起,以上刑场的心态,视死如归地开口道:“走吧,去会一会他。”

镂空的雕花窗中射入细碎的阳光,明亮的光点在鹅黄色的轻纱间跳跃,一身蓝衣的拓跋焘跪坐在房间中央,身姿挺拔,眉眼如刀刻般分明深邃,容貌有着拓跋家族的明显特征。听到声响,他微微偏头,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容来,却因为不习惯而没能成功。

“拓跋哥哥!”

少女黄莺般清脆的声音响起,初六冲着拓跋焘灿烂一笑:“好些天你都没来啦,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六天。”拓跋焘顿了顿,又耐心地解释:“有些公务。”

“不会练兵去了吧。”初六很自然地塞了块糕点给他:“拓跋哥哥,你是不是很辛苦,都瘦了许多。”

拓跋焘接过糕点吃了,低着头默默地不说话。

是不是试探得太明显了?

初六心里响起警报,表面却什么也没显出来,靠过去用自己最软糯的嗓音喊了一声:“拓跋哥哥……”

拓跋焘放在膝盖上的手食指弹动了一下。他忽然抬起头来,直直地望向初六,认真说道:“我很快就要出征,或许几年都不会回来。等到凯旋之日,就是我娶妻之时。我……小红,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初六正忙着镇压身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闻言猝不及防下一怔:“……什么?”

出征?北齐近日就要对大楚用兵?!

拓跋焘愣了愣:“小红,你的喉咙怎么了。”

太过激动,初六一时忘了掩饰自己的嗓音。他赶紧干咳几声,做出委屈的样子,泫然欲泣道:“风寒……你反正不要我了,还管我嗓子哑不哑做什么。”

见心上人如此,拓跋焘的声音又柔和了几分:“我会替你赎身,你……不必等我,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小红,我只希望你能活得好,至少能比我自由自在些。”

情报源头想跑!

“我不要自由自在,我只要你。”

初六压下心中惊疑,果断决定要情报不要节操,拉着拓跋焘的衣袖深情道:“拓跋哥哥,你不在身边,我如何才能过得好?”

拓跋焘心中酸涩,艰难地扯开初六的手,起身就要离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

初六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第112章 恩怨

山间小道, 一辆破破烂烂、四处漏风的骡车匆匆前行。车里躺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 似是病入膏肓, 连手都抬不起来。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女跪坐在旁边, 拿了一个竹筒动作轻柔地给那男人喂水。

喂得有些急了,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洇湿了衣领。少女掏出一块帕子,细细地给他擦拭,男子苦笑一声, 开口说道:“小红, 回去吧,别让我为难。”

这男子正是被易容后的拓跋焘, 他那时全无防备, 在沈香亭被初六抓住,就此落入密卫手中,辗转来到此地。但初六戏演得太好,直到此时,拓跋焘仍以为是小红因爱生恨, 所以才强逼着要与他私奔出逃、双宿双飞。

与拓跋焘不同, 他的祖父拓跋克铁血无情,早就对他沉迷女色感到极其不满。小红若被追兵抓住,绝对逃不了一死, 因而拓跋焘一路上颇为配合。事实上若非如此, 初六光是要将他带出中京, 都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然而纵容是有底线的, 离中京已经有十多里路,拓跋焘终于忍不住开口,希望对方能体谅自己的难处,放他回中京。

听到他的话,初六心中却是暗暗冷笑。

还想回中京,做梦去吧!权衡之后,他选择放弃经营多年的沈香亭据点,转而冒奇险抓捕拓跋焘,怎么可能将这条大鱼白白放跑?

“可是你回去了,三个月之后就要出兵打仗,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说铁甲军其实已经练好了,可以打南楚一个出其不意。但南楚也是很厉害的吧,我一点也不希望你上战场。”

初六心中呵呵,面上装纯,歪头露出一个天真又无邪的笑容:“别想那些烦心事了,拓跋哥哥,以后你只有我,我只有你,我们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

她神态娇憨,双颊晕红,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这一笑粲然生光,便如百花盛放。

拓跋焘看得呆了片刻,随即微微侧头,许多话一时之间都梗在了喉咙里。

那深情至极的目光让初六抖了抖,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翻了个白眼。

拓跋焘是个硬骨头,严刑逼供未必肯招。要不是为了套情报,他才不会在这里跟某人扯什么情情爱爱,早就一脚踹过去,顺便再重重碾上几下。

“我不会有事,大齐为此战已经准备了数年。”

拓跋焘却不知道他丰富多彩的心理活动。迟疑片刻,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小红,你知道你堂兄的具体来历么?”

初六微微瞪大眼睛:“拓跋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似乎没怎么在沈香亭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