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点点头道:“郝家刀仅在太原府附近几个州府流传,除了郝姓之外,并无太多外姓传人。”
“如此说来,胡觉义原本很可能姓郝?河东路人氏?”文玹欣喜至极,没想到今日竟然有意外收获,端王手下有识得这套刀法的人,本来古二身份成谜,追查毫无头绪,这下就有线索了。
孟炀沉声道:“元德,即刻派人赶往太原府追查!”
“是,下官遵命。”元德领命,退出屋子。
孟炀唤侍茶女使入内换茶。文玹便告退去更衣。等她回到云锦阁,孟炀与文成周已经喝完一泡茶,正低语闲谈。
第110章
文玹在茶案旁坐下。
她方才演练刀法时所用的刀仍放在桌上, 孟炀伸手将其拿起,放至她面前:“这次的事情,全因犬子而起, 犬子识人不明行事糊涂, 给文相公一家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本王实在深感惭愧。这把刀就作为赔礼,请文小娘子收下。”
文玹摇头, 把刀推了回去:“此次事端真正的始作俑者是胡觉义, 威胁文家安全的也是他。文玹虽然年少,也知怒于甲者, 不移于乙, 不会迁怒于人。何况此刀并非寻常, 用的是印度乌兹钢,费时数月才能锻成,吹毛断发,锋锐异常。然而刀形却又与寻常乌兹钢刀不同,长宽都更接近于大庆朝的刀,应是请名匠专门打造的。这把刀太过贵重,文玹不能收。”
这把刀的刀鞘镶金嵌玉, 刀柄头上缀着颗硕大的红宝石, 但真正有价值的并非刀柄刀鞘, 而是后世被称为大马士革钢的刀身。
如水波般黑白相间的花纹是由两种性质完全不同的材料组成,亮的地方是纯的雪明炭铁,极为坚硬, 暗的地方则是波来铁,韧性极高。
硬度不同的两种材质均匀散布,在打磨开刃之后,会形成肉眼不可见的细小锯齿,乌兹钢刀超乎寻常的锋锐就是因此而来。而因为波来铁具有极高的韧性,又造就了坚韧不易折断的刀身。因此用乌兹钢打造的刀,可称为刀中之王。
孟炀意外地笑道:“好眼力,此刀用得确是乌兹钢,请大食巧匠按大庆的用刀习惯打制。再好的刀没有懂刀的主人,也只是一件摆设罢了。文小娘子不用在意刀的贵贱,刀与人一样,跟对了人才能尽展所长。”
听到最后这句,文玹心中不觉一动,也不知端王是无心之言,还是以刀喻人。但这样一来她就更不能收下这把刀了。
她摇头道:“文玹回了相府之后,练武只是为强身健体,也是让自己不要懈怠下来而养成的习惯,这刀给了我反无用武之地,王爷还是留下赠予更合适之人吧。”
孟炀微微一笑,也不勉强,让侍从过来将刀收好。
文玹望着端王郑重道:“王爷,文玹还有不情之请,之后抓捕胡觉义之事可否让我一同参与。”
若无古二从中作祟,大风寨不会被招安。柳四叔是因他而死!张大风亦被他重伤,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差点就没能活下来,张大风与小酒、崔六叔至今还被通缉,只能隐匿身份不断逃亡,或是隐居山乡。
她好不容易与亲生父母相认,父亲睿智开明,娘亲温柔亲切,弟弟妹妹活泼又懂事,婆婆虽然严厉,却是刀子嘴豆腐心……可他却在此时再次出现,甚至以文家人的安危为筹码威胁孟裴!
不仅是为张大风与柳四叔报仇,更为了守护她的家人,也是为了端王府的太平,一定要确保这回能一举抓住古二,为此她会尽自己的全力!
孟炀微笑道:“文小娘子是最了解胡觉义之人,我自然没有意见,就是不知文相公肯不肯。”
文成周淡淡道:“你可以参与出谋划策,但不可参与具体行动,最终抓捕胡觉义一事,还是要交给王爷。”
文玹点点头,她没有这么自不量力,端王手下那么多能人与兵将,要抓古二,不缺她一个出力的,但唯有她是与古二共处多年,最了解他之人。今日她向端王提出要求,也只是要确保能随时了解事件动向,并能提供相应建议罢了。
孟炀朗声笑道,“就这么说定了!”
文成周没笑,依旧神情淡淡道:“既然胡觉义的出身来历有了线索,目前还是按兵不动最为稳妥。待查到他的来历,找出他的仇人为何人,也就对他下一步的举动了若指掌了。相信世子身边不会没有王爷的人。”
孟炀挑了挑眉,却没有接文成周这话,反而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文成周亦端起茶盏慢慢地喝着。
阁子里瞬时安静下来。
文玹见孟炀这反应,也意识到他不愿接受文成周的提议。按兵不动对文家来说自然是最稳妥之举,然元德派去太原府追查之人,即使马不停蹄,光赶到太原府就要十余天,再要追查胡觉义的身份与仇人,少说也得半月以上。
而这期间古二留在孟赟身边,就如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一样危险。谁都不知他的仇人是谁,因此他随时可能暴起袭击,给端王府带来极大的麻烦,端王怎可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她瞥了眼文成周,见他一脸淡然地喝着茶,应该对端王这样的反应早有所料,她就静观其变好了。
孟炀的眸光扫过文玹,放下茶盏,问道:“文小娘子方才说要出谋划策,不如说说你有什么好计策。”
文玹本想静观其变,没想到端王不接文成周的话,反而来问自己,她稍作思忖后道:“王爷,文玹方才说参与,只是想要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罢了。王爷睿智多谋,父亲深谋远虑,王爷都还没发话,文玹又岂敢妄议什么计策?”
孟炀微感诧异地扬了扬眉梢。
他知道文成周也许对胡觉义没什么特别的恨意,文玹却是大风寨主养大的,对背叛张大风的胡觉义定然充满憎恨,急欲除之而后快。他本想引她说出观点,顺水推舟,想不到她这么沉得住气,一付以自己或文成周马首为瞻的架势,反而将问题抛回给自己来了。
“哈哈哈,后生可畏啊!”孟炀大笑几声,“文相公,我就直言吧,要这么拖着,一直到胡觉义的仇人找出来再定计议,端王府要冒的风险太大。且胡觉义对文小娘子来说,始终是个威胁,既然抓捕胡觉义已是定局,何必还要一拖再拖?”
“所谓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变数越多,若是让胡觉义察觉我们联手对付他,只怕他困兽犹斗,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反倒被动。兵家讲究先发制人,打的就是对方措手不及。胡觉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二郎包藏私心,不会将此事告诉我,此时正是他最松懈之时,亦是一举将他擒获的最好时机,文相公,你说是不是?”
文成周对于他的问题不置可否,只道:“急于求成与先发制人只差一线,我明白王爷想要先发制人,是为了避免端王府受损。但希望王爷能如承诺所言,缜密布局,谨慎行动,不发则已,发则务必要一击即中!”
事实上,此事主动权全在孟炀手里,文成周以进为退,是要孟炀出击时考虑得更完善细致,更多几倍谨慎小心,以免古二逃脱之后再来威胁文家上下。
“那是自然!还请文相公放心。”孟炀道,“胡觉义如今住在城东厢的街坊,已派人去查看附近地形,摸清他进出规律前不会动他,一旦有具体举措,我会及时通知文相公的。”
文成周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便向孟炀告辞,文玹也跟着行礼告辞。
·
孟炀在文成周父女离开后不久,亦离开庄子,回到端王府,却见孟裴已经等在书房外。
“父亲,今日相谈可还顺利?”孟裴知道今日父王与文相公在别庄会面,但父王没提让他一起去,他不好提一起跟去,但一整天都忐忑不已,一待父王回来便过来相询。
“颇有收获。”孟炀边说边推开房门,迈步进屋,孟裴亦跟着进了屋。
待孟裴关起门,孟炀才接着道:“今日文小娘子将胡觉义所传授的刀法演练了一遍,元德认出刀法来历,乃是河东郝家刀,我已命元德派人,去太原府追查郝姓人氏,顺藤摸瓜查出胡觉义的本来身份。”
孟裴惊讶:“文小娘子亦去了?”说着眸中不自禁流露遗憾之色。
孟炀瞧见他眸中憾色,淡然道:“今日是去谈正事,若是这回胡觉义之事处置不好,也就不用再谈以后了。而且……我观文相公的态度,你们俩的事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