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也配合着低下头来,让他连吹了好几下,这才笑着道:“好啦好啦,给三郎吹过就不疼了。”
她怜爱地摸着文瑜的头:“我家三郎懂事了,知道心疼婆婆了。婆婆没白宠你。”她指着桌上一只朱漆盒子道,“盒子里是西川乳糖,你拿去和二娘一块儿吃啊。”
文成周见文瑜跑过去拿糖吃了,便问老夫人今日恢复得如何,说了几句之后,问起文玹替她安的拉铃来。
文老夫人转向床头边的拉绳看了看,文玹还用缎带在拉绳上绕了一段,好让她拉得时候更趁手,也不会勒疼。
她淡淡笑着点点头:“这孩子还真是挺有心的。”
顿了顿她又道:“但这匠人之事,毕竟属于下乘。她在那山匪寨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周围出入的都不是好人,也不知道她还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做父亲的,还得好好管着她点。”
文成周微微蹙眉,刚想说什么,文珏文瑜姊弟俩又跑过来了,他便住口不言。
文瑜嘴里含着糖块,含含糊糊道:“爹,我和二姊拉铃给你们看。”说着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奔出卧房。
文珏站在墙边等了会儿,听见文瑜大喊:“二姊,可以拉了。”便拽了三下老夫人床头的细绳。
那头文瑜喊着:“三下。”她又拽了几下,文瑜每回都准确地喊出了她拽的次数。
在姐弟俩拽绳猜铃的时候,文成周便顺着细绳与竹管的走向,慢慢看过去,每当文珏拉动绳子的时候,他便停步细看。
文珏拽了会儿拉铃,觉得无趣便不拽了,跑去桌边吃糖,一面偷偷地笑。
文瑜等了好一会儿,不听铃铛响,跑过来探头一瞧,见二姊不拉绳,还跑去偷吃糖,立时便生气了,小嘴一撅道:“二姊不厚道,你不拉铃了也不告诉我,让我在那里干等半天!”
文珏便笑嘻嘻地拿了颗乳糖靠近他嘴边:“三郎,吃颗糖就不生气啦。”
文瑜本想赌气不吃的,可乳糖靠近后,那诱人的羊乳甜香便直钻进他的鼻子眼儿里去,他终究忍不住张口,本想先说句漂亮的场面话,谁知文珏见他张口,便将糖直接塞了进去。
文瑜嘴里含着糖,吐出来又不舍得,便狠狠瞪了文珏一眼,只不过他本就长得粉嫩可爱,脸蛋肉乎乎的,还含着糖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突出来一团,这一眼便瞪得毫无威慑力,反而逗得文老夫人与文珏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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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玹正在屋里练字,听见文瑜笑嚷着拉文成周从院里过去,知道他回家来了。
她想父亲既然回来了,她也该过去问个好,便把手中的狼毫小兰竹在鱼戏莲叶的汝窑青瓷笔洗里洗净,以免万一过去话说得太久,墨汁干结,损伤笔豪。
这套文房用具,是文成周在她来家中的第三日送给她的。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这套用具细数起来却远不止四件。除了宣笔宣纸、徽墨、澄泥砚、青瓷笔洗之外,亦有笔挂笔山,纸镇纸刀等等,样样俱全,且都是制作精良考究之物。其中饱含殷殷期望,让她颇为珍惜。
她轻轻掩上自己房门,朝老夫人那屋过去,走到窗子外,恰好听见老夫人在屋里说话,声音淡淡的。
“……这匠人之事,毕竟属于下乘。她在那山匪寨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周围出入的都不是好人,也不知道她还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做父亲的,还得好好管着她点。”
听着文珏文瑜姊弟俩在老夫人屋里的欢声笑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家里仍然是个外人。文老夫人虽然对她和气了些,却仍然看不上她所做的这一切。
而文成周并未反驳,想必也是这般想的吧。
她突然不想再进去,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没过一会儿,卢筱来喊文玹去前面用饭,见她仍在临写帖子,便柔声道:“你今日替婆婆装这拉铃忙了一天,你爹知道了不会再要你交二十页字的。晚饭都好了,去吃吧。”
文玹浅笑着点点头,把笔洗干净后,用软布吸干了笔毫里的水分,轻轻整理好笔尖,挂回笔挂之上。
卢筱从文玹那儿出来,到了老夫人那屋,听见屋里的笑声,脸上也浮起微笑,进屋来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文珏见着娘亲便扑了过去:“娘,方才我和三郎拉铃,我拉绳,三郎猜,我拉了几下就不拉了,三郎还傻乎乎地等在那儿。”说着她又吃吃低笑起来。
文瑜本来都气消了,听文珏这么说,又恼了起来。
卢筱朝文珏摇摇头:“弟弟是因为信你这个做姊姊的不会骗他,可不是因为他傻。你啊,若是骗他多了,以后他就不敢信你了。”
文瑜气恼道:“我已经不信二姊的话了!”
文珏咬着嘴唇,看看娘亲,再看看三弟,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朝着文瑜走过去,小声陪着不是:“三郎,是我不对,以后我不骗你啦。剩下那些乳糖我不吃了,都留给你好不好?”
文瑜性子本来温和,见二姊放软了语调恳求,也就板不起脸来了,待听见最后一句,急忙道:“你说话算话,可不能抵赖。”
这下不光文老夫人,连卢筱都笑了起来。
此时,阿秀与念夏把老夫人的饭菜送过来了。卢筱便叫文珏文瑜去前面吃饭,她笑吟吟地看着姊弟俩奔出屋去的背影,回头问了声:“娘,成周呢?”成周每日回家来都会先来看望老夫人的,她过来喊他们去用饭,却没在老夫人屋里瞧见他,才有此一问。
文老夫人道:“他看这拉铃,一路看过去了,大概还在对面那屋呢。”
卢筱从老夫人卧房出来,找到对面,见文成周正俯身看着墙上的拉杆与悬铃,细看这一段的机关结构。
她轻轻唤道:“成周,该吃饭啦。”
文成周听见她的声音,直起身朝她走来,走到门口之时,又抬头看了眼从门框上穿出去的细线。
文玹在门框上所打小洞两端都嵌入类似车轴上轴套之类的小管,小管开口犹如喇叭口,打磨成圆弧之形,且涂过木漆,内壁十分光滑。
他略想了想便知道她为何要做这看似多此一举之事,只因为新打的孔洞边缘毛糙,细绳来回拉扯,禁不住几次就会磨断了,但若就在屋里打磨门框上的孔洞,再涂漆待其干燥,费时太久,且会使居于屋中的老夫人感觉诸多不便。提前让木器店做好这些小物件,安装之时就只要用油灰粘缝固定便可。
卢筱微笑着问:“你觉得如何。”
文成周道:“颇具巧心,且思虑周密完善。她说是头一回做这样的机关?”
卢筱道:“这样的虽然是头一次,也许以前做过类似的呢。她今日也跑前跑后试了许多次,弄了一整天呢。且那些部件光让刘家木器做,就做了好些天,门框上的洞也是提前打好的。她今日光是让来升来正把这些装起来就花了许久,阿莲与阿秀也帮忙了呢。”
文成周仍是难以置信地缓缓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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