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方圆甚有兴致,笑盈盈道“如今时近清明,天气和暖,那日我从方园外过,见此处花开的极好,想着趁着大好春光,不如邀请姐妹们一起来此地玩赏一番,也好排遣排遣闺中的寂寞。”
众人当然齐声说好,成方圆便称园中设好了宴席,请大伙挪步过去。
当下,一众女子说笑着往方园行去。
这些姑娘皆是青春烂漫的时候,又是非富即贵,衣装华丽,首饰耀目,走在姹紫嫣红的花园之中,当真是交映生辉。
而方园外头,却聚集着一伙流民,各个面有菜色,衣衫破烂,或卧或躺,倚在墙角晒太阳,偶有几个孩童,趴在园子木栅栏外头,吃着手指朝这边看来,瞪大了眼睛望着这些千金小姐们。
这两相比对,一天一地,成了一副诡谲的画面。
萧月白看那些孩子枯瘦非常,心中不忍,想要施舍些什么,又怕薄了成方圆的颜面,便别开了脸去,忍了不看。
明珠拿了一盘芙蓉酥皮糕过来,说道“姑娘早起就吃了碗粥,这会儿该饿了,吃块芙蓉糕罢。”
萧月白拈了一块,忍不住又瞧了那边一眼,正巧瞧见一个孩童吃着手指,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顿时失了胃口,将糕放下“不大想吃,你给我倒杯牛乳茶罢。”
明珠答应着,就去倒茶。
主仆两个正说话,一道尖刻的嗓音忽然插了进来“哟,成家妹子今儿好兴致,摆了这样一出宴席来款待姐妹,偏偏有人不领情穿着素淡,打扮简单,竟连成家妹子费心备下的点心也没胃口吃。这不想来,何必硬来,真正扫人兴致”
萧月白怔了一下,明珠却已然柳眉倒竖,斥道“章姑娘,你这话是冲谁呢”
说话之人,是个身着红衣的女子,一张瓜子脸,削肩膀,窄细的腰肢,有几分姿色,只是唇微薄,又不住的轻轻上扬,显得刻薄。
那女子看明珠撞了上来,嗤笑道“哪个认的,我自说哪个。真正有趣,正主儿还没吱声呢,倒叫一个奴才出来顶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余地”
萧月白凝眉看着那女子,似在细思什么。
这动静一出来,那些正嬉笑玩闹的女子各自静了下来,看向这边。
成方圆快步走来,问道“这是怎么了萧姐姐和章姐姐怎么拌起嘴来了”
明珠大声道“成家姑娘,我们姑娘好端端的在这儿站着,没招谁惹谁,这章姑娘过来莫名其妙的讥刺我家姑娘,成什么道理”
那章姓女子笑了两声,说道“我说错了不成今儿春光大好,成妹妹你好心摆了这一席赏花宴,请了咱们平日里交好的姊妹们过来赏玩。这萧家的小姐,穿戴素淡前来不说,到了这儿不说不笑,也不吃东西,岂不是分明就不把你同这么多姊妹放在眼中这不愿来不来就罢了,何必如此做作”
成方圆听着,点了点头,笑道“我想着,章姐姐是误会了。萧家姐姐成婚在即,必有心事,再说如今京里灾民这样多,全亏了安国公设粥厂接济,这方太平了许多。安国公府上,也必然忙碌。所以,我今儿才特特接了萧姐姐出来散心的。”
她这话一落地,众人脸上都颇有几分不忿的神色。
那章姓女子更加大声道“是呢,人家是安国公府的小姐,眼瞅着立马要当成王妃了,金尊玉贵的,哪里是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丫头比得上的怨不得人家不愿跟咱们说话,人家府上正当活菩萨放焰口哪,哪里肯同咱们这些俗人站在一块”
她才说完,那群人里便有几个低头嗤笑起来。
安国公府设粥厂接济灾民,令京城中许多权贵人家颇为不悦。毕竟,你安国公府行善举,岂不就显得旁的人家冷血不仁再则,如今陈博衍并未如上一世那般失势,淑妃成了皇贵妃,他地位尊贵,仪表堂堂,才干出众,还是京里淑女们议论的热门人物。萧月白是他未婚妻,自然惹来许多嫉妒,私下议论她不过是仗着世交之谊白捡了个好亲事。
然而平日里,萧月白鲜少出门,这些人无处发作。今日好容易得了机会,又没有什么长辈要紧人物在旁,有那性子轻狂的,按捺不住发作起来。
萧月白看了那章姓女子片时,忽然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你叫章淑媛,你舅舅因贪墨朝廷赈灾粮款,被连降了两级”说着,她又嫣然一笑,白嫩的面颊上现出两个酒窝“章姑娘,我没有记错吧对不住,我一向记不得那不值一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最近事情比较多,更新的速度比较慢
第88章
那章淑媛的脸上一片通红,她四下看了一眼,只见众人低头议论,对着她指指戳戳。
萧月白当面揭了她家的丑事还不算,竟还说什么她是不值一提的人,所以她记不得。这可谓是将看不起明晃晃的亮了出来,她原料似萧月白这等世家的闺女,再如何恼怒,总该端着些温婉贤淑的架子,谁知人家就是这么直截了当的把看不起三个字丢了出来,且还并没有失礼失态。
何为骂人不带脏字大概便是如此了。
章淑媛忽然觉得满心说不出来的难受,她家根基不深,到了祖父一辈才发迹,算是爆发的,同安国公府这等开朝元勋相比,实在上不得台面。她每每同成方圆、萧月白这样的世家小姐站在一处,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感,她自己从心底里也知道,她同她们到底是不一样的。
近日,她舅舅被人检举揭发出贪墨朝廷的赈灾粮款,而督办此事的正是安国公。她外祖家中求爷爷告奶奶,上上下下使了无数银钱去寻人情,然而安国公却怎么也不肯轻饶,甚而还曾当面叱骂她舅舅是国贼。最终,这件案子还是被上报到了皇帝跟前,龙颜震怒,将她舅舅连降了两级,几乎就要发去看守城门了。
这件事,在她家族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令她和母亲在家中颜面无光,坐立难安。她曾听母亲咬牙切齿的恨着安国公府,说安国公沽名钓誉,假作清高,跟人过不去,不给人活路。她便也深恨着安国公府,今儿见了萧月白,登时就发作了出来。
章淑媛怒视着萧月白,斥道“你们安国公府虚伪做作,我舅舅实是被你们害了”
萧月白一步步的过来,清亮的眸子凝视着章淑媛,淡淡说道“你舅舅王峰的罪名,可是当今圣上亲口定下的。你这话,是在说皇上无辨识之能,胡乱冤枉好人么”
众人一静,都没有言语。
这些闺阁小姐们,平日里只以习学针黹女德为是,家中有些见识的,还教些琴棋书画,闲来便是吃喝玩乐,朝廷中事离她们甚远。此刻听萧月白搬出了皇帝,各个噤若寒蝉,生恐说错了什么话,再传出去,为自己的家族带来灾祸。
这点见识,她们还是有的。
章淑媛倒也并不憨蠢,不敢接萧月白这话,她将脸一拧,冷笑道“河南蝗灾,自有朝廷救济,你们安国公府假装什么仁义”说着,又指向栅栏外头那些流民“比如那些人,如蝼蚁一般密密麻麻,你们能救得了几个”
萧月白说道“我们假装仁义也好,真仁义也罢,救得一个是一个。能令一人有口饭吃,便是救得一条性命。总好过无动于衷,无所作为。”
这番话,说的在场众人各自羞愧。这些人,倒也并非真正铁石心肠,看着妇孺流离失所,心中亦觉不忍,只是懒得伸手管事,想着这些都该是朝廷管辖,与自己何干,又与自己府上何干于是,便各自心安理得起来,照旧过着奢靡无度的生活。
如今,萧月白当面撕开了这层遮羞布,令他们无地自容。
章淑媛冷笑了两声,说道“哟,你这话说的真是大义凛然,好似独你们安国公府一家乐善好施,旁人真的什么也不做呢。”言罢,她吩咐了一声“春雨”
一名女子答应了一声,走上前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章淑媛甚是满意,向萧月白道“这丫头,是我之前去南安寺上香之时遇见的,我瞧她死了父亲无依无靠,十分可怜,便买了她在我府上做个贴身近侍。萧大小姐满口仁义慈悲,也不知身边收留了几人”
萧月白眸中光芒微闪,说道“哦,你是买的她”
章淑媛极其得意,点头说道“那是自然,这丫头卖身葬父,被我遇到。我吩咐府中下人替她安葬了父亲,便将她带到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