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二爷当家,老爷怪罪你们,要将你们发落了,二爷在老爷跟前胡诌说将你们打发到西北去了,背地里叫你们在金陵铺子里当差,老爷又怎会知道?”
权儿几个沉吟一番,齐齐道:“我们的身契都握着兄弟手上,还能说什么呢?”
赵天梁一笑,见这几个在染坊里累得如骡子一般,心知便是不答应他们什么,只拿着将他们送回染坊吓唬一番,他们也要应承了,又叫人再拿了好酒好菜来。
这两天铺子重新开张,暂不叫权儿几个出来闹,待贾琏忙过了铺子的事,就依计叫权儿几个去贾家老宅门前跪着,然后又装模作样地领着他们进来见贾赦、贾琏。
贾琏搀扶着贾赦,贾赦瘦猴子一般套着一件福字纹细绸衣裳,哆哆嗦嗦地从里间出来见权儿几个。
“父亲,他们拿走的是这副画。”贾琏从赵天梁手上接过画,慢慢地在贾赦面前展开,随后故作疑惑地问:“这幅不是漫山枫叶图吗?”
贾 赦摇摇头,激动地伸手去接画,“那幅在柜子里,这是……这是另外一张。”拿着手轻轻地在画前描摹,忽地发狠道:“一群、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其他东西 呢?”两眼不是十分清明,只瞅见权儿几个身上绸光流动、玉佩铿锵,就觉他们个个拿着他的东西在外头逍遥快活去了。
权儿跪在地上磕头道:“小的只偷了这一样东西,后头瞧着事发了,太太要灭口,顾不得旁的,就没头没脑地出了府。”
“将太太叫来!”贾赦一急,说话流利了许多。
“老爷千万珍重,如今整个荣国府都是咱们的,那些东西不值个什么,老爷千万别为了那一星半点气到了自己。”贾琏抚着贾赦的胸口,手指上为扒棺材折断的指甲此时还留有紫黑的淤青。
贾赦望见贾琏的手指,立时感概万千,也觉贾琏说的是,种种旧恨涌上心头,只结结巴巴地说出“凭你处置”四字。
“老爷,这些糟心事交给儿子来料理,老爷只管想些开心的事。回去后,荣禧堂交给老爷打理,儿子去前面书房住着,昔日因不爱读书连累老爷被人看轻,儿子决心发奋为老爷考个功名回来。”
贾赦听了喜不自禁,连劝着贾琏推辞爵位的话也说不出口,望着贾琏手指上的伤又惭愧了良久,心道患难见人心,自己怎糊涂地听信邢夫人的话,会以为贾琏日后会对他不敬呢?
“……交给你办吧。”贾赦并不念什么夫妻之情地道,亲眼看着人捆住了权儿几个,才肯回房去睡。
“二爷……”赵天梁望了眼贾赦的屋子。
“别 吵到了老爷,带到后院空屋子里拷打。”贾琏有意说给里间的贾赦听,随后先向外去,叫朱龙领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将白日里见过几位官家女眷后颇有雅兴赏月的邢 夫人重新关回屋子里,立在邢夫人门前,听邢夫人叫嚣着明儿个谁谁家夫人要来,冷笑一声,对婆子道:“老爷说了,太太病了,须得留在房中静养。回京之后,再 送去家庙里跟几个才过去的老姨娘作伴。从今以后,谁也不许拿事情来吵她。”
婆子们又不是第一次关邢夫人,料到是这位太太又犯了事,连连答应了。
邢夫人听是贾赦说的,才兴头了两日,又灰心起来,怔怔了半日,后悔那日顶撞了贾琏,待要求饶,就见房门咣当一声关上,随后门上响起了哗哗的锁链声。
“二爷,权儿几个留在金陵,他们没胆子再胡说了。”赵天梁待贾琏从邢夫人门前走开,便紧紧地跟了上去。
“嗯。”
“那 王善保家的不是个好东西,她坑了大太太,二爷千万不要信了她。”赵天梁拿着手擦了擦眼角,吴新登已经投诚将贾家老宅里赖大、林之孝、张材、余信、单大良、 戴良六个要紧的管家犯下的事一五一十登基成册子递给贾琏,他们只要回去了,自然就会发作了那些人,没得叫王善保家的白白顺着东风占了便宜。
“嗯, 再叫人挑几个管事的女儿去伺候大姑娘。来人,须得将大姑娘身边的司棋压下去。”贾琏不想浪费多少工夫在内宅,因此决心此时在金陵时,就将内宅之事安排妥 当。那司棋虽对迎春忠心耿耿、泼辣爽利,但在贾琏眼里是个事儿精。不提她与表弟潘又安的私情,只说司棋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婶娘秦显家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 灯,况且书中就有司棋为了替婶娘秦显家的争肥缺大闹厨房一节,若是叫司棋随着迎春水涨船高了,司棋爹娘两边亲戚哪有不跟着蹦跶的道理。如此,这司棋只该做 了次一等、略得宠的丫鬟,当不得迎春的贴身大丫鬟。
“二爷顾虑的是。”赵天梁心道还是贾琏会用人,再接再厉地道:“二爷,不如咱们如今就定下留下谁?”
贾 琏点头道:“将咱们一群人家里有什么可用的人先理出来。”说完,只留下全福、全寿四个全字辈的伺候贾赦,回了自己房中睡了,第二日忙着给早先来探望贾赦的 各家一一回礼,听闻黎太太生辰将至,叫人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并迎春的针线送去,隔了七八日,去自家铺子里逛了一逛,又去庄子上瞧了一瞧,见两处都捋顺了,又 将心思全部放在京城那头。
待赵天梁将准备给迎春的丫头、教引嬷嬷名单递给他后,贾琏在内院书房坐着,叫全福去请了迎春来说话。
须臾,迎春就被请了来。
迎春不知贾琏的意思,进门后颇有些忐忑。
“坐吧。”
迎春依着贾琏挨着书桌坐下,手上握着帕子笑道:“哥哥叫我来,是写字还是下棋?”望见桌面上都是账册,并无棋盘、棋谱、宣纸,心里纳闷起来。
“两样都不是。你瞧瞧这给你的丫鬟名单。”贾琏将一页纸推给迎春。
迎春望见了,咋舌道:“怎这么多?我用不着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