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2)

卿卿吾妹 月影小狐 4817 字 7天前

“师父?”卿卿大为意外,没想到师父竟然屈尊做这些杂事,一时激动忍不住要泪涌。

“没事,这里教给我,你快去找你哥哥,他见你醒了也会安心。不过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青洛边说边替一伤兵接骨。平时他出手治人不是收个百千两,就是拿上几件珍宝玉器,这越想越觉得亏就不由唠唠叨叨:“你欠我五百两银子,还有你欠我一亩地。”

伤兵们本来伤不重,听他这么一说差点没昏厥。卿卿在一旁自豪地替师父大打招牌,道:“你们可有福了,他是我师父不老仙。”

不老仙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众人一听顿时欣喜起来,无意间也鼓舞了士气。卿卿就趁师父忙碌之际跑上城楼,她没跑几台阶便汗如雨下脸比霜白,不得不停下脚步,手扶砖面喘上几口气,待眼能看清之后又咬牙往上跑。

硝烟弥漫,战响如雷。入了城头看到底下混沌,卿卿顿时愣住了。这敌军成千上万,犹如潮水袭卷而来,一支支利箭就从头顶擦过,差点射中她的眉心。几支敌军已架上云梯,底下巨柱正在冲击城门,众将士几乎焦头烂额,不停倾倒金黄滚烫的铁水,投下一块块巨石。周遭有股难闻的焦糊味,惨叫厮杀声接连不断,这里犹如人间修罗场,放眼望去尽是血腥。

卿卿抱头蹲身,在众人之中找寻哥哥的身影,终于她在一片灰茫中看到了他,他就立在飞箭灰烟之中,身上银甲熠熠生辉。他离得如此之近,她却没办法靠近半步,无意间侧首她看到地上尸体手中握着鼓捶,横目扫去无人击鼓作势,士气不及敌军,而哥哥也是疲态尽露,似乎撑不了多久。

不能就这样输了,哪怕死也得死在一块儿!想着,卿卿咬牙拾起尸体手中鼓捶,立在染血羊皮大鼓前见旗击鼓。刹那间鼓声震天,颓败士气顿时大涨。是谁在擂鼓?赵墨心念这鼓声来得是时候,侧首一看不由大震。

“卿卿?!”他脱口而出,眼中震惊不言而喻。卿卿抬头见到哥哥看来顿时力气大增,鼓声越击越响,每一下都是坚定勇猛,丝毫不亚于男儿之力。众将士大受鼓舞,赵墨更是激动难安,妹妹甘愿冒箭雨为他助阵,他又怎么能失了她的性命,丢了这座城?!他打起万分精神,挥起火红军旗发号施令,卿卿见旗击鼓,转眼就压过敌方势头。

西夏军犹如神助,一下子挽回劣势,这城墙大门如铜铸铁打,难觅半点缝隙,敌军几番争势,都被赵墨所命的箭卫铁骑压了下去。正在两军对峙之际,索喀所率的援军及时赶到,直接切入敌军侧腹搅了阵型。

一场悬殊之战转危而安,众将士可谓拼尽了力气。当敌军鸣金退兵时,卿卿的两手都快断了,好不容易松上口气,她顿时头昏目眩,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赵墨来不及与众将士欢呼庆贺便拔开人群赶到小妹身边。卿卿见到他疲惫浅笑,紧接着便软了身仰面倒下。

“卿卿!”赵墨伸手接住,迫不及待地将她拢到怀里。卿卿早已耗尽力气,费力地蠕着嘴唇唤了声:“哥……我回来了……”

赵墨心疼不已,忍不住轻抚起那张无血色的娇颜,周遭有人注意到了不由侧目看来,站在一旁的董忆连忙横跨挡在他俩面前示意赵墨快走。赵墨回神后,急匆匆地将卿卿打横抱起,然后冲回住地。卿卿本来就是半命之身,经过这番闹腾她的伤病更加严重,青洛说这拖不得,准备明早就护送她回西夏。

赵墨守在床边,纵有万分不舍也说不出口。到了夜沉,卿卿终于睁眼醒来,看到哥哥就在身边她还以为是梦,然而触碰到他的手指时发觉是暖的。

“卿卿。”赵墨欣喜暗安,恨不得抱住她将她揉到怀里,可小妹脸色极差,他心疼如刀割,硬忍下心中情愫,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怕是一用力她就会碎。

“哥哥。”卿卿弯起眼眸,笑得费力。这么久没见到他,他变得又老又瘦,连铠甲都显得空荡荡的。好在她回来了,活着回来了,至少能在闭眼前能见上他一面。千言难尽,她只是一直笑着,告诉哥哥自己没事。然而小妹越是如此,赵墨越是难过,不知不觉红了眼眶,眉宇间尽是愧疚。他真的害怕妹妹死去,这么多天他魂不守舍,犹如活在地狱痛不欲生。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他俯身在她耳侧哽咽而道,然后将她冰冷的小手贴在唇上绵绵轻吻。卿卿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在手背上,炽热如烧铁。

“哥哥别难过,老天垂怜于我们,所以让师父过来救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走了,你赶我,我也不会走。我们说好要在一块儿的。”她柔声安慰,赵墨反而像小娃般紧握她的手悲泣。卿卿没见过哥哥流泪,看他如此伤心,她就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心,好似他往常对她那般。男儿有泪不轻弹,大名鼎鼎的云麾将军在她面前也不过是个性情中人。

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人不忍睡去,赵墨当夜留宿在她房里,犹如夫妻相拥而眠,分离这么多日自然情/念重重,可为了小妹身子,赵墨也就忍了念头小心把她护在怀里倾诉情肠。他不想再顾及这么多事,也不想再管众人议论,此时此刻只想着能和她双宿双栖,共度此生。

终于舒服安心地睡了一晚,次日醒来天已大亮。或许青洛知道他睡在这处,所以没来催促。赵墨睁眼之后就穿上衣衫准备叫妹妹起来,然而手刚触到却发觉小妹身子冰冷,低头一看枕边被血染红了大半。

第113章 身世

战火余生,城内又起波澜。众人看着赵将军妹妹被人从屋里抬了出来, 昨日他们还对其英勇津津乐道, 今天就见人半死不活, 这正应了红颜薄命这句老话, 念着赵墨威名以及卿卿所行,他们不好意思也不敢乱说, 只觉得这么个姑娘实在可惜了。

赵墨亲手将卿卿送入车中,人刚放下青洛就催促要走, 赵墨抓着她的手不忍松开, 剑眉紧蹙忧心如焚。见他痴于儿女情长, 董忆颇为不满,这么多兄弟都在, 他不想让他毁了大将之名。想着便道:“二哥你放心, 有前辈在小妹不会有事, 这时候不等人,你快些让他们走。”

“我得护着她!这一路坎坷, 若有个三长两短该怎么办?”赵墨心急,脱口而道, 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妹妹。这话恼了董忆,他对其所言所行失望至极,也不顾有人在旁当面厉声喝斥。“这节骨眼上你走了城怎么办?一心追随你的弟兄们又怎么办?你不能只为你自己而至别人于不顾!”

董忆几乎不近人情, 但不无道理,这么多人追随他们打江山,赵墨怎能说弃就弃?可赵墨不这么想, 他们不明白,卿卿在他心里有多重,没了她也就没了赵墨这个人。他一时气涌,然而斟酌再三,终究忍下了这口气。看着卿卿惨白面容,他自责愧疚,只怨自己不能陪在她身侧,可时间紧迫不能多拖,他只好依依不舍地放开卿卿小手,然后将绣枕拍松,再把她身上薄毯盖严实。

“前辈,这一路劳烦您多照顾了。”他的口气听来无奈,青洛颔首,待他一下车就扬鞭驾车离去。赵墨目送那一缕卷尘,不由握紧双拳稳住心绪。董忆倒是松了口气,抬手轻拍他肩膀轻声道:“别担心,青洛能照顾好她。”

赵墨侧首看他,瞬间明白他眼中之意,董忆不像陈旦迟钝,念着他为份挡风遮雨的情谊,他没有责怪,用力拍拍董忆臂侧由衷道了声:“好兄弟,多谢。”董忆颔首浅笑,怒意全消。

青洛出城之后直奔西夏,他持着赵墨军令一路无阻,然而这马不停蹄地死赶,到了王城已经过了五日,这五日内卿卿滴水未近,她就像死去一般静静地躺在车内,哪怕颠簸喧闹她都没能睁眼。青洛常说救人就是和阎王爷抢命,这次他自己下够了血本,只看阎王肯不肯放人。

一入西夏,青洛就奔赴王宫,此时正是剑拔弩张之际,宫门守卫见到生人自然不让进。青洛拿出随身玉佩一枚交于他,并说:“告诉你家王,青洛来访。”

他说话毫不客气,若是常人早就被赶走,而守卫一见这枚玉佩顿时敬重起来,连忙开了城门让其入宫并让专人通报。想当初安夏王为了治阿硕腿疾几乎找遍天下,而青洛就像凭空消失没有半点音讯,今天他找上门来,安夏王吃惊不小,问起原委,进报内侍也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道:“他好像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安夏王百思不得其解,可故人来访不免高兴,想着就决定亲自相迎,他郑重其事穿戴好骑装,大步走到外庭,这还没过廊道,青洛就从门那边疾步冲到他面前。

“惊鸿,多年不见,别来无……”

“别说废话,找你救人。”

安夏王抬手施礼,青洛冷声打断,安夏王就僵在那处进退不得,他面色稍沉但并不生气,因为他知道此人脾气,心想若不是有大事,或许这辈子都见不到他。

“救谁?”安夏王干脆问道,青洛二话不说引他到车前。安夏王一脸狐疑,思忖片刻便伸手掀开锦帘。车内光线昏暗,只见一人躺在里面像是没了人气,看到一张死人脸,安夏王自然吃了一惊,然而定神再看,这车内之人不是卿卿是谁?

卿卿?!她不是……死了吗?!

“如今只有你能救她,借你的血一用,肯还是不肯?”青洛唐突问道。

“这……”安夏王一时间没缓神,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嗡嗡直响,有太多事情想问却找不到头绪,而青洛咄咄逼人,不停追问:“肯还是不肯?”

“这究竟怎么回事?你得说清楚才行!”安夏王不由恼怒,青洛勾唇哼笑,道:“说清楚人都死了!我徒儿伤势太重且患有重疾,必须饮至亲之血方可续命,如今世上能救她的只有你一个,你救还是不救?”

安夏王瞪大双眼愣在原处,脸色也唰地白了下去。莫非他已经看出来了?!救还是不救?救了便认了当初的事,不救……她真的死路一条吗?他忐忑不安思量许久,一直无法从震惊中回神,这人命关天,他却拿不定主意。青洛一改往日笑颜冷眼而视,此人算是老相识,也曾是他的忘年交,可十几年后再见面,他仍然无法原谅,若不是卿卿有疾,这辈子他都不愿见他。

“先把人抬进去再说。”斟酌半晌,安夏王命人先将卿卿安置妥当,然后又问起青洛缘由,青洛也不遮掩,一五一十地说了整件事的经过。原来当初给卿卿的一枚救命铜钱不知怎么的到了萧家守卫手里,这守卫去酒馆喝酒时就把铜钱扔给了乞丐,丐帮弟兄一收到便将此事告知,青洛这才知道卿卿落到了他们手里,巧在打算救人之时,卿卿正好从府里逃出来,要不然她早就归入黄泉,被萧家人折磨至死。

听到卿卿体无完肤,安夏王气愤至极,“啪”地一下把椅上扶手都打断了。“这群杂碎欺人太甚!”

青洛不屑轻哼,斜睨他一眼展开折扇轻摇,接着又问:“那么这人你救还是不救?”

至亲之血吗?安夏王乱了神绪。那时年少,轻狂乖张;扬鞭赛马、弹剑吟歌,无意间就惹了个不该惹的人,他没有后悔但觉愧疚,如今正是补偿的时候,可他却有些退缩犹豫。

卿卿。安夏王朝旁望去,松绿珠帘后的那人便是他风流荒唐的罪证,她和她多么相像,笑时像;愁时也像。他愧欠得太多,多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还。

“怎么救?”他低声问道。青洛听后不由缓了眼中厉色,正声回他:“每天一碗血,不可断。”

“好。”说着,安夏王卷起长袖露出结实小臂。青洛也不含糊,直接拿出匕首割了他的手腕,将这热乎乎的血灌进随身药壶内。

下刀有些疼,安夏王捏紧拳头深吐了口气,侧首看着自己鲜血缓缓注入扁壶,不知为何胸口突然闷得慌,这十几年所得的英名似乎正随体内的血流走。他知道对不起她,可是他也不想将这得来不易的心血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