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楼世煜看得直皱眉。
相对平静地收回目光,正准备避开小丫鬟下榻时,谁想耳边恰传来一声娇软的咕哝声。
小丫鬟梦里咕哝两声,翻了个身子小脸在枕头上胡乱蹭了蹭,又见她伸手在脸蛋上挠了两下,随后又是嘤咛两声,脚上一蹬,竟是踢开了被子,原本遮住身子的薄衾,此刻堪堪搭在了肚腹处,其余地方皆已暴露出来。
楼世煜眉心一跳。
视线好巧不巧就落在了她两条白皙纤细的腿上,他面色一时黑沉下来,不知这小丫鬟身上着的究竟是何物,水红色的布料尚不能遮掩住膝盖,膝盖以上一指距离与膝盖以下的小腿玉足全都裸.露在外,未再往上去瞧,他便已经抿住薄唇直接跨过她下了榻。
胭脂睡得正沉,迷迷糊糊中听见一声杯盏重击的声响,她在梦里惊了一下,还想再睡一会儿,耳边突地又传来重重的合门声。
这下再睡不安稳了,她惊恐地睁开眼睛,先是拉开床帐往榻上瞧了一眼,见里头已经空无一人,心下便又是一惊。
待自被窝里爬起来四下一看,哪里还有世子爷的人影,她跪坐在席上发了一阵呆,最后才一下反应过来方才听见的响动并非是梦里发生的,而是世子爷弄出的动静,一时小脸微白,不知大清早的发生了何事,不及细想便赶忙趿拉上软鞋爬了起来。
胭脂铺好床,洗漱打扮出来时,世子爷早已到了上房用早膳。
她一路小跑着来至上房,主子们早已用罢早膳,远远便听见里头欢声笑语接连不断,尤其四爷的声音最大最闹腾:“祖母祖母!一会儿孙儿叉鱼回来给您老人家炖汤吃!”
老太太听了便笑:“你这小泼猴儿,何时才能不闹腾,去了可要好好听你大哥哥的话,别给磕着碰着了。”说完仍旧不放心,便又对着大孙子道,“世煜呀,今日可要把你弟弟妹妹看牢了,别给生出意外。”
楼世煜自然颔首应下。
恰在这时,大姑娘瑶姐儿忽地哭了起来,邱嬷嬷抱着又拍又哄,一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
小姚氏身为新妇,兼之又与楼世寅二人夫妻不和,同床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更别遑论怀孕生子了,因此她听了这尖细的哭音,便就轻轻蹙起了眉头。
反倒是生养过孩子的季氏十分心疼,她也是不幸,嫁进楼家不足半年便怀上一个,十月怀胎受尽苦难好容易生下个哥儿,谁想没养到一岁便给夭折了。
夫妻二人近些年来房事上也没少过,但却一直不曾再怀上,她心里苦的同时又是十分的担忧煎熬,就怕自个肚子不中用后半辈子再难怀上了,好在丈夫未曾表露过心急,有时还能宽慰她两句,也便是这般,她才宽心不少。
眼下见了小侄女儿哭得伤心,她做过母亲,一时又想起自个早夭的孩儿,不及多想便走近老太太跟前,将她接过来拍哄。
老太太面露疼惜,观小曾孙女儿被孙媳妇一抱便不哭了,一时刚要放下心来,谁想小娃娃又给哭上了。老太太心疼不已,晓得孙媳妇也哄不住了,便赶忙站起身接过来抱着,又哄又拍在厅屋里转了两圈还未止住,绘心怕给她老人家累着了,便赶忙接过来抱住。
老太太刚回到椅上坐下,看一眼厅屋内默不作声的众人后,眼睛这才定在了嫡长孙楼世煜身上,忽地便道:“世煜呀,你是她亲爹,你给抱抱,没准儿亲爹一抱也就不哭了……”
老太太心里明白的很,这大孙子不是不疼小曾孙女儿,而是有些怕瞧见她睹人思人,念起他早去的发妻梁氏。可长久这般下去也不是一回事儿啊,二人再是恩爱如今一方也是去了多年,若再沉在里边不走出来,日后还如何迎娶新妇进门。
老太太这话一落,一屋子的人便都向他瞧来。
楼世煜暗叹一口气,他不是没有抱过闺女,而是平日抱得次数太少。一是闺女养在老太太房里,平日里见面的次数也就早晚请安那两回,有些时候去了又正撞见小闺女在睡觉,因此有时也并非每日皆可见上抱抱。
二是他白日多在忙碌,并无多余的闲暇时间,也便是这般,小闺女至今还同他不亲。
楼世煜自椅上站起来,迈步近前,并无多余的话道,伸手就自绘心手里接过闺女。
小闺女模样肖父,与她娘相似地方只有一处,便是眉毛生得极淡。
他至今还记得,每日揽镜梳妆时,眉儿总要向他抱怨一回。
道她若是一日不画眉毛,便一日显得没精神,逢人见了都要说她一脸倦容无精打采。他每回听都只笑她,这话自小说到大到底腻不腻味了,然而眉儿听了又是笑,道要是将他的眉毛分一些给她便好,她也不用这般日日发愁。
楼世煜还沉浸于往事中,怀里的小闺女便早已止住了哭音,正含着肉乎乎的手指头,睁着被泪水洗过的乌葡萄似的大眼睛,一抽一噎地望着他。
老太太边抚着心口边搭着绘心的手站起来,看着大孙子便道:“怨不得这般闹腾,原是想念亲爹了。”说着又是不满地横他一眼,“日后便是再忙也得抽空看一看她,这般大的娃娃最是认人了,你若再不与她亲近,日后父女二人定要生分。”
楼世煜只好点头,他抱着闺女的姿势还有些僵硬,待瞧见闺女闭住眼睛睡去了,便将闺女送到邱嬷嬷手上,由着她抱下去。
……
楼世煜与楼世平皆不是莽撞胡闹的毛头小子了,因此将弟妹们领至河边后,他二人便只立在一旁看着。
楼世呈本就十岁刚出头,童心未脱,褪了鞋靴挽起裤管,自小厮手里接过树叉拿着,还不待他胞姐上前阻止,便已经一蹦三跳地下了河。
楼姝容又气又怒。
紧跟着他小跑至河边,见弟弟挽起裤管,一下便跳进水位淹及膝盖的河潭里,在河里乱叉一通,全然失了侯门子弟该有的模样,一时小脸都要气绿了,偏她又自诩身份高贵,因此再是气愤,也只得干立在岸边着急,既恨弟弟不听话,又怕弟弟在河里有了何闪失。
除开了楼世呈,便是素来性子矜骄的楼世寅也动起手来。
他却是不曾下河,而是只握着树叉立在河边,身旁围着小厮,个个手中都提着木桶,瞧着三爷叉中了,便又是叫好又是吹捧,直把楼世寅夸得得意洋洋起来。未鼓捣个一会儿功夫,便已经扔满了半只桶。
几位爷兴致极好,胭脂此刻却是烦恼的很。
自早起到现下这心里都还是迷糊的,也不知自个又是哪处得罪了世子爷,今日同他说话竟一回也没搭理自个儿,尤其方才在路上时,更是待她格外的疏离。
她现下便坐在河岸边的一块坡地处,这处树木繁多,她便将帕子垫在底下,坐在树底下边纳凉边往坡底下正立在河岸边大石上的世子爷身上瞧。世子爷与二爷立在一处,光自背影上看去,世子爷就要比二爷挺拔许多,一身暗青色杭绸直裰,即便头顶着烈日,一身的风华气度却仍旧不减。
她正是不满地盯着他的后背瞧,谁想适才还背对着她的人,忽地便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神虽是略顿了一下,可随后又恢复到不久前疏离冷淡的模样。
胭脂咬住唇,心里头也有些生气,不明他为何总待自己忽冷忽热,抱着膝坐在树下,垂了眼皮再不看他。
她在树下坐的脚都快麻了,才听见世子爷发话命几人收拾一下提前回去。
听了这动静,她便赶忙自树下站起来,理了理裙幅后便一直立在原地,她眼下心里也有气,世子爷既无端端的疏离她,她便不上赶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了。
胭脂撅着红唇立在树下,首先瞧见三爷趾高气扬地先走了,身后围着几个小厮,个个都与主子一般下巴扬得高高的,世子爷一发了话,他几人便提着叉来的鱼,屁颠颠跟着自家主子先走了。
胭脂再转头,便见大小姐在道:“大哥莫爬得太高,便在半山腰上摘几个便是,祖母也不过是过过嘴儿罢了,不需摘的太多。”楼品容仍放心不下,因又对着大哥的两个贴身小厮嘱咐起来。
楼世煜示意她放心便是,瞧见妹妹们也离开了,这时候二爷楼世平才又道一句:“左右闲着无事做,大哥若不嫌弟弟在旁妨碍了,便准了弟弟一道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