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注视她,若有所思,却没再多言,颔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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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妍到了长安之后,就直接去了大鸿胪府,然后又去见皇帝。从未央宫出来之后,她没有去周浚和王缪的府上,而是吩咐驾车的家人,到驿馆中过夜。
家人十分诧异,徽妍却不解释,让他照办。
她并不想让王缪与周浚得知她明日就去匈奴,他们会如何反应,徽妍不用想也知道。她知道戚氏的吩咐,也没有告诉张挺和跟随自己来长安的家人,她心意已决,告诉他们,只会徒增烦恼。夜里,徽妍在驿馆写了一封长长的家书,细述情理,向母亲告罪。
第二日,天还未亮,就有馆人来敲门,说有人来寻她。
徽妍忙出到驿馆前,只见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在了那里,跟着两三从人。一人身着期门武弁之服,向徽妍行礼,“在下奉郑中郎之命,来接女君,请女君登车!”
昨日在宫中,郑敞与她约定了出发时辰等事宜,如今,正是不早不晚。
徽妍还了礼,看向身旁一脸不明所以的家人。
“女君,这……这是……”他支支吾吾。
徽妍没回答,将家书拿出来,递给他,“此书交与母亲,此事前后,我俱已说清。替我告知她,我此去,万事皆会小心,归来之后,必负荆请罪,任她责罚。”
家人面色不定,接过那家书,唯唯应下。
徽妍看着他,片刻,不再耽搁,转身登车。
天才蒙蒙亮,章台宫前,军士已经集结。北军发万人往朔方,皆骑兵。领军的是卫将军杜焘,徽妍被安排在将军幕僚之中。
杜焘来检视的时候,看到徽妍,露出讶色。
替徽妍驾车的从人忙解释,他明白过来,脸上玩味的表情却没有收起。
“军中从无女子,”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女史切莫以为是个闺秀,便可得优待。”
徽妍毫无惧色:“将军放心,妾既敢来,便从未想过要优待。”
杜焘微微扬眉,不再管她,策马自往别处。
从长安到朔方路途遥远,为不致耽搁,车马先行。万蹄踏过,犹如滚雷,大道上尘土漫天。徽妍回望长安,只见高高的城墙矗立着,越来越远。
正如八年前,在同一条道路上,她离开家人,奔赴塞外。
只不过那时是被迫,而现在,是自愿。
夜里歇宿时,是在野地里。徽妍坐在毛毡上,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匕首来,拔出鞘,只见锃亮如故。
她看了看,取出一块巾帕,慢慢擦拭。
“女君还带了兵器。”一个悠悠的声音传到耳中,徽妍抬头,却见杜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徽妍向杜焘一礼,答道,“正是。”
“自己买的?”
“非也,此乃妾父所赠。”徽妍道。
杜焘了然。昨日在殿上打过交道之后,他曾打听过徽妍的来历,知道她的父亲就是先太子太傅王兆。杜焘当年不过是个低等外戚子弟,对王兆没什么大印象,听了这话,也并无多大想法。
“女君预备做防身之用么?”他问。
“正是。”
“不瞒女君,此物最多能自刎。”杜焘莞尔,说罢,礼貌地行个礼,施施然走开。
徽妍哑然,看着杜焘离开的身影,再看看自己的匕首,少顷,继续擦拭。
“……匈奴大多是化外之人,你随身带着,将来若遇了危险,可凭它自保。”当年她临行时,父亲将这匕首给她,曾如是说道。
如他所言,在匈奴八年,徽妍一直带着。不过,至于唯一一次曾经用到它。那是在左谷蠡王之乱时,叛军围攻离宫,眼看暴徒要杀进来,众人又害怕又紧张,侍婢们都哭了起来。徽妍那时也害怕得要命,把这匕首□□,心里却想着,万一那些恶徒冲进来,她宁死也要保住清白。
可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等到真的有人冲进帐来,徽妍却拿起了一名死去侍卫的弩,射出一箭又一箭……那物什她只看人用过两三回,没有亲手试过,可到性命攸关之时,她却一下就上了手,并且还杀了人。
那次算是有惊无险,因为接着,郅师耆就领着救兵杀退了左谷蠡王,救出了她们。也就是那之后,郅师耆开始说要娶她。
徽妍自然没有答应,但是从那以后,她也明白,自己纵然失望、不如意,也从未丧失过生存之念。而自己的勇气,远比她以为的要大;能做的事,也比她以为的要多。
看着光可鉴人的刃面,徽妍又不禁想起父亲,还有弘农的家人。
“……戚夫人不知晓此事,对么?你不怕他们忧心?”昨日,皇帝曾经这样问她。
徽妍沉默了一下,道,“妾别无他法。陛下,妾在匈奴时,日夜思念家人,而阏氏成全了妾的心愿。如今逢此变故,阏氏若在世,必不顾一切护儿女周全,妾也要成全阏氏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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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紧急,大军每日天未明即开拔,天色全黑时才歇宿。
徽妍的车夫,叫班启,是个在宫中做杂役的宦者,都徽妍很是和气。她是女子,逢着歇息时,总有不便之事。班启很是帮忙,替她遮掩时,大大方方。徽妍从前也曾长途跋涉,且不止一回,却不得不承认,这次出门最是舒心。
她问班启:“你从前侍奉过宫眷么?”
“当然侍奉过。”班启说,“从前先帝有个十分宠爱的赵婕妤,小人还替她驾过车!”说罢,笑笑,“不过她们都不如女君好说话。”
徽妍莞尔,又问,“郑郎中怎会派你来驾车?你可知此番去的是匈奴?”
“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