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福家的忙走过去,谢纨纨果然取下来,毫不在乎交给岳大福家的,抿嘴笑道:“这是昨儿顾家四姑娘打发人送来的。”
张太夫人接过来打量了一下,眼看就抬手往谢绵绵头上插去,谢纨纨依然笑着,慢吞吞的说:“顾四姑娘说,庄太妃娘娘听说她邀了我一起往寿王府去,欢喜的很,又正巧尚宝司进上来江南宝叶坊孝敬的今年夏天用的首饰,太妃娘娘就手儿挑了两件,都一并送到顾四姑娘处,叫她打发人给我送一件过来,正好去寿王府的时候用。”
张太夫人刚给谢绵绵戴好,顿时那一句:“这朵花儿你妹妹用刚好,你是姐姐,先让给她用一用。”就说不出来了,手僵在半空,收也不是,拿下来也不是。
谢纨纨简直当没看到,只管笑着说:“若不是这样,我哪里好意思收呢,这样贵重的东西,这样不年不节的,姐妹们送来,我自然不好要的,哪儿有那么大脸呢。”
张太夫人气的手直抖。
谢绵绵这辈子大概没被说过这样的话,玉白的脸上顿时红的快要滴出血来似的,泪珠儿都在眼里打转,可谢纨纨半个字儿没提到她,她就是再委屈也没法说话。
岳大福家的都诧异的看了这位大姑娘一眼,她是觉得,这短短一个月来,这位大姑娘不仅早不是以前那样绵软安静,万事不理会的样子,反倒是越来越锋芒毕露,咄咄逼人起来。
她不由的给谢纨纨捏了一把冷汗,张太夫人的脾气她是再明白不过的,没事儿还要拿捏儿媳妇们一回呢,只对姑娘们略客气些,可谢纨纨敢当面这样给没脸,就是看着有理,回头也定然要找补的。
岳大福家的看场面尴尬的要命,谢纨纨还没事人一样微笑,只等着张太夫人把花拿回来,一边想着,这大姑娘真是太寸步不让了,在这家里的人跟前,就是有庄太妃娘娘的话,要让张太夫人对她服软,也自是不能的。其实,大姑娘只要略退一步,上前拉了三姑娘出门儿,叫三姑娘给,岂不是好很多?
也就只能她来做这个了,笑着道:“这会子也不早了,姑娘们可不能叫顾家姑娘干等着,还是快些去才是。”
伸手轻轻拉一下谢绵绵,又赶着给谢纨纨使眼色,谢纨纨才冷笑一下,转身出去了。
这里谢绵绵还委屈的了不得,拉着张太夫人的袖子哭了出来,她只得耐着性子道:“好孩子,别委屈了,眼睛哭红了出去叫人笑话,回头祖母给你个更好的!”
谢绵绵跺跺脚,想要说两句不跟谢纨纨去的硬话,犹豫了半日还是没说出来,那样花团锦簇的场合,她实在舍不得不去。
张太夫人又哄了几句,才打发她出去了。岳大福家的赶着送出去,低声在谢绵绵耳边说了两句话,谢绵绵一脸愤恨的样子,把那鬓花拔下来掷到岳大福家的怀里,就上了车。
她只得苦笑一下,把花儿给谢纨纨送过去,笑道:“三姑娘瞧过了,打发我来还给大姑娘。”
终于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大姑娘虽说委屈,其实和软些反是好些,到底是一家子的老祖宗,就是夫人们,也要小心伺候的。”
谢纨纨笑了笑,只简洁的说了一句:“我明白。”就放下了车帘子。
岳大福家的也只得叹口气了事。
张太夫人坐在那里,一时气的心口疼,脸沉的水一样,见岳大福家的回来,好半晌才阴沉的说:“这翅膀还没真硬呢,就敢给我脸子瞧了!要真让她嫁去那家,咱们还不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岳大福家的差不多知道所有内情,越发不敢回话,张太夫人怒道:“这等忤逆,可不是咱们家的规矩!”
张太夫人当然有她的一套,谢纨纨虽然出了门,可秦夫人还在家里,立时吩咐人把秦夫人叫来骂了一顿,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谢纨纨还真没想到殃及了鱼池,她只是真不习惯有人竟然当面儿强抢罢了,下意识就要反击,一时出了门,冷静下来,反倒觉得好笑起来。
她在这个家里短短两个月,已经遇到了太多次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偏偏在这个家里却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瞠目结舌,好像自己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似的。
想想都觉得好笑。
马车辚辚的走了一盏茶时分,就到了寿王府,这里她当然也来过,今日显然热闹很多,虽没开中门,但边门不断有车马进进出出,都是高头大马拉的华盖车八宝车等,相比之下,谢家的马车显然就寒酸起来。
谢纨纨向来不注意这些,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谢绵绵刚下车来,略一打量,已经觉得不自在起来,未免有点儿别扭,不少小门小户的姑娘媳妇,在家里原也是父母捧在手里养大的,丫鬟婆子伺候着,本来不差的,只这进了豪门往往显得缩手畏脚,其实也就是被这种平日里少见的气派压住的。
反倒是谢纨纨,头是抬惯了的,毫无所觉。
寿王府二门上伺候的人不少,来了姑娘,立刻就有媳妇丫鬟上来迎着,请换小轿,顾盼格外周到,特特的留了个媳妇在二门上等着谢纨纨,此时听见是谢家姐妹来了,忙上前来接着就笑道:“我们家四姑娘也才刚到,吩咐奴婢在这里伺候谢姑娘进去呢。”
言语虽恭敬,可举止是不一样的,连仆妇的穿戴也比自己家的下人高着一层,用的首饰也有赤金的,谢绵绵不由自主的就挪了挪脚,有一种无意的往谢纨纨身后藏的感觉,谢纨纨随口笑道:“顾姑娘这会子在哪里坐着?她一个人来的么?”
那媳妇殷勤的伺候谢纨纨上轿,躬着身子笑道:“听说是在后头园子里的玉生烟亭,又有水又有花儿,旁边挨着赏心阁,正好宴息,我们家大太太、二太太也都来了,大约这会子正在赏心阁里头坐着呢。”
舅母们都来了呢,谢纨纨点点头。那边谢绵绵没怎么在意听,已经看的眼花缭乱了,这寿王府十分华丽壮阔,单是二门就这样气派,迎客的轿子是青绿色的,轿帘和窗帘都绣着含苞的桃枝,正映着这季节,丫鬟们一色儿的鲜色缎子比甲,戴着金海棠花的耳坠子,赤金簪子,殷殷勤勤的伺候着来的夫人姑娘们上轿。
就是对着明显与平日里往来的贵女们不同的谢家姐妹,也没有人露出异色来,不自在的反而是谢绵绵自己。
一时到了赏心阁,这是本就是预备的一处看花看水的地方,建的格外雅致,进门就是曲径,一色水磨砖墙,石子漫甬成路,院子里头搭着花架子,里头大花厅十分阔朗,后头小小几间屋子,都合着地步打了桌椅床榻,供来客小憩。
进了大花厅就见满眼的花团锦簇,一屋子贵人的衣着穿戴,自都是当季最新最好的,简直耀花人的眼,还没进去呢,气派就已经有了。
顾盼听谢纨纨来了,亲自走到门口来迎,谢纨纨先介绍谢绵绵:“这是舍妹绵绵。”
顾盼打量了一眼,笑道:“前儿姑母说你模样儿好,这会儿瞧着,这妹妹比你还强呢。”
谢绵绵听的眼睛发亮,忙笑道:“姐姐谬赞了。”
顾盼就伸手挽了谢纨纨过去,谢绵绵再有恭维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后头跟着,谢纨纨抬眼一看,坐在这里的,有王妃、公主、郡主、各公府侯府的太太奶奶们,都是京城里数得出名头的人家,几乎没有她不认得的。
只是认得也不能认,谢纨纨只得老老实实的与谢绵绵一起过去行礼拜见,让顾盼挨着介绍一番。
一圈儿走下来,有些人已经悄悄的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些贵胄人家的夫人太太们,眼中不知见过多少事,眼光最毒,自然不是年轻姑娘们可比的,这简单的见礼,谢纨纨的大方气派与谢绵绵的缩手畏脚,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早被人一眼就看了出来。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觉得诧异,安平郡王妃在京城里挑拣了半日,选了这一家的姑娘,当然是早有议论的,倒是谢纨纨的举止,此时反倒出人意料了起来。
☆、第31章
顾盼的母亲是顾家二太太,这谢家姐妹今日到场的缘故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看她们人见完了,又是顾盼的名义邀来的姑娘,她当然就叫谢纨纨姐妹在身边坐了,问了些在家里做什么,现读什么书之类的话。
这些简直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话了,哪家的长辈新见了小姑娘,也没别的说,自然只有这么问,不过这是这一位安平郡王府未来的大儿媳妇第一次真正在这样高的交际场合亮相,多少人都在打量她。
当然没有人指望这样平淡的几句话就能看出她的性子来,其实无非是看她的举止气质,到底叶少钧和谢纨纨的亲事也算是一个有些谈资的八卦了。
谢绵绵小心翼翼,显然在家里就练习过这类常规的问话,十分的规矩:“只女诫,孝经这些读一读,家里规矩不许读闲书的。平日里有闲,也就做做针线,再听长辈吩咐罢了。”
谢纨纨的姿态就十分大方,笑道:“家里能做什么,不就是每日里长辈处问问安是正事儿,我又不大会绣花做衣服,也不大读书,只母亲说如今倒要学着管管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