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笼这个刑罚,最怕衙役们对你好,不打你,不骂你,说不准就得多熬出几天去。一样是死,谁愿意这么活遭罪啊,不如‘咔嚓’一下来个痛快。
大煌的这个皇帝也是个恶趣味的,平平常常没太大错处的平民,他可能会给你个痛快。但只要是罔顾国法的官员,不管是贪枉,舞弊还是奸淫,那绝对是不能让你好死了。严重的可能诛九族夷三族,更有甚的还会刨祖坟,给你祖宗鞭尸,谁让你当老的没树立好家风。
在这种高压统治下,敢于顶风作案的官员只在少数,那种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在大煌是不存在的。正因为各地官员都算务实,大煌一时鼎盛富强,周边蛮夷尽都归顺臣服,百姓安居乐业。
像荣大这样胆大心细要钱不要命的小吏,这样处以贪墨官员站笼之刑,不也算是杀鸡敬他这个猴么。偏人就有这个定力,不管你多骇人,他该怎样行事还怎么样做。
豆芽儿胆小,平日里也没少劝他,像血馒头收尸送行什么的这是人之常情,又不触犯国法的银子收收无可厚非。那些要掉脑袋的偷龙转凤之事,以后还是不要做了,现在家里有房有业,孩子还都小,真要是东窗事发,那都得连带进去。
要不怎么说妻贤夫祸少呢,荣大是混不吝胆大包天的主,总觉得有银子不收是傻子。虽然知道危险,但总受不住金钱的诱惑,现在豆芽儿天天在耳根子叨念,他还真听进去不少。特别是自从那个知府给了一箱珠宝后,他这家底儿横起来了,像媳妇说的那样,那种掉脑袋的银子就可收可不收了。
刚开始还有人想走他的人情,他不进油盐几回,慢慢就传出他不近人情的风声了。最近两年除了请他执刀送银子的,其余别的事就再没找上他门口的了,他手下的那帮小徒弟倒是慢慢都起来了。逢年过节收收他们的孝敬,家里又有买卖的进账,日子过得也是相当的滋润。
享清福的日子比想象中滋润,荣大就有封刀的打算了,以后只带带徒弟。干他们这行有这个讲究和说法,杀人满几或者到了什么年龄,以后只要带新人坐坐镇就可以吃饷,只要在必要或者特殊情况时出手就可以。
封刀在他们行当里是大事,是要办席请酒让大家伙来做个见证的,老爷子听说荣大要封刀,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小天也没出来。
当初老爷子是在荣大入行后,又挺起来才封的刀,荣大这么年轻就封刀,摆明是不打算给自家娃子铺这条路。这也就是说,他们荣家的这手活计要断了传承了,老人家思想比较传统,一时有些接受不了祖宗的东西在他眼皮子底下断了香火。
荣大明白他们上岁数人的念想,站在窗根儿下面隔着窗户劝了半天,道:“爷,你看民哥儿拜了举人做先生,以后的路只会越走越宽,他一读书郎哪可能转回来做拿刀匠。瑞哥儿还是奶娃子,现在倒是看不出来啥,但是老大人当他是福运星,民哥儿又是他亲哥哥,以后哪个带他一把都错不了的。
刀斧手看着没人敢惹,但说出去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行当,讲究的人家都绕着咱们走。咱家只要出了一个读书人,那才真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孙儿想要好好培养孩子们,这才想早早封刀,希望爷你能谅解孙儿。”
老爷子哪能不知道读书比拎刀强,就是绕不过心里那个坎儿,他这可是独门绝活儿啊。在这六扇门里,谁不知道他们老荣家是御赐的天下第一刀,现在就要这么断了。不过孩子们的前途要紧,如果当初儿子和孙子们能有这份出息和机运,他也一样能舍得放手的。
老爷子亲自主持了孙子的封刀仪式,更是拿出压箱子底的物件,融了一个金盆给他洗手。很多年过去后,豆芽儿还记得二房两口子看见那分量十足大金盆,吸气又心疼的招乐模样呢。
荣大在衙门里也算个人物,人缘好办事还地道,就连刑部和府衙里的官员都在封刀这天派人来包了贺礼。还有他三教九流的朋友,下面的徒子徒孙,席面都是流水的,吃一拨走一拨还直忙到后半晌。
回家算算礼金,估计后半辈子的养老金差不多了,不过最让人想不到的是,民哥儿新拜的先生也派小童送了礼。虽不重,但能让这些做学问的特别还是读的不错的读书人和你交往,可见他是觉得民哥儿资质不错,两家以后要常往来才会走动的。
高兴的荣大抱起儿子扔了几个高,又细细问他在学堂先生是怎么说的,又是如何教导的。知道儿子每每回来那么晚,竟然是先生独自留下他一人开小灶后,他对先生的敬仰之情更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了。
在豆芽儿眼里看来,现在人对学子的态度就如那些高三家长一样,恨不得别人咳嗽一声都是罪过。其实小孩子读书不用这样,平常心一些压力小一些反而效果会更好,幸亏民哥儿学东西不觉得吃力,不然这么点个孩子,那太叫人心疼了。
而就荣大和家里人那副望子成龙的样子,显然又不可能接受她的放养政策,要不是孩子聪明,这么高强度的学习四五岁的孩子得多累啊。
没过几月,豆苗儿又生了第三胎,还是一对男孩儿,王家这真是乐坏了。王家老太太还做主在族谱上多添了一笔,黄氏育六子,功臣也。
现在豆芽儿有奶娘和丫头看孩子,也能倒出手去给她添盆儿,两个孩子很壮实,只是豆苗儿状态不太好。原先在家做姑娘时很是健康活泼,现在是达到她喜欢的苗条细瘦了,不止这样,脸色也苍白无力的。
她们说这是做月子虚,豆芽儿知道这是接连生孩子,又都是二胎损了身子。要不是王家给她补得好,还不定得出啥大事呢,她心疼的多了句嘴,道:“苗儿,听姐的别再生了,坏了身子就完了。”
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是自家姐妹间掏心窝子的话,若换了旁人,你是死是活谁会在乎啊。就算觉得不好听,也得领这个情儿,偏豆苗儿这两年被捧惯了,也是豆芽儿不知道一些详情,说到了她的痛处,豆苗儿这脸子一下就撂了下来。
“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么,这么咒我,看人日子过的好,你眼热么?我就算以后再不能生孩子,便宜也落不到你身上,就算范那红眼病也是白搭。”
豆苗儿这次生产坏了身子,以后也难生育,偏偏这时相公又纳了贵妾。还许诺说,只要给他生个香喷喷的闺女,就抬她做平妻,那她拼死拼活的给王家生这些儿子又成了什么!
豆芽儿就算不记仇,也没软和的被人这么打脸也不生气的地步,不过这些年她早就有心里准备,只对她说了句‘好自为之’便走了。
说完那些话豆苗儿也后悔,可夫家这么欺负她,娘家人又撑不起她的腰,她是憋气窝火实在是窝囊。有心叫她,却又怕丢了面子,两姐妹从此就越走越远了。
其实不管是黄家,还是豆芽儿的夫家荣家,都是一直在慢慢向上的。豆皮儿生意越做越大,荣家正要改门换庭,两家合起来加上豆苗儿给王家生了这么多孩子的底气,王家也要给几分面子的。
但豆苗儿一直还用老眼光看待别人,固步自封,导致自己的路越走越窄。明明那么多资源不会用,偏偏自怨自怜,这种可怜人的可恨,不知让人说什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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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煌的官员大清洗过几回,也许皇帝上了年纪心慈,对于很多事情都开始使用怀柔政策。各地官员虽然不敢有大动作,但也慢慢的蠢蠢欲动起来,一些官场的黑暗逐渐形成。
荣大不再管事后,刑部和衙门原本分为两拨的小吏逐渐都被杨勇归拢起来,他一人拿大这胆子就越发的大起来,换死囚弄死个把犯人、勒索,只要你进了六扇门,那就是他一手遮天的天下。
他还勾结市面上的地痞流氓,用他们的助力也给他们庇护,他的势力连上面的官员都有些忌惮,也因为得了好处,杨勇办事时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时间他的风头无两。
荣大退下来后,作为旁观者,反倒看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而已。作为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光腚娃娃,荣大跟杨勇掏心窝子了一回,杨勇笑他妇人之仁,爷们儿的血性没了。荣大承认他现在胆小,可他现在有产有业,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差啥还非要干那把脑袋掖裤腰延里的事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时间长了两兄弟也不那么亲近了,特别是随后几年荣大相当于吃空饷的状态,一年到头也就能到衙门去那么两三回。
但是杨勇的状况也能听说些,搬到了北城住上了大宅子,续奴养婢好不威风。
也有人拿他俩比过,以前一样的位置,看看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老爷们儿还是得胆子横,失了胆气的爷们是立不起来的。
荣大依旧是每日耍耍刀,天天去接送儿子上放学堂,逗逗闺女带她们去买买扎花。
有一件事不得不提一嘴,荣大这俩小闺女,那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俊俏。唇红齿白乌发杏眼的,一切美好的词用在她俩身上都不为过,刚开始荣大还紧着炫耀,后来谁家小子多瞅闺女一眼他都紧张兮兮的。
有一回他正领媳妇和俩闺女在银楼挑首饰,娘三个跟三朵姐妹花似的笑语晏晏,他就抱着腰刀靠在一边感受着这份温馨幸福。
别问他为啥带刀,现在这社会太危险,来个流氓宵小啥的没个武器防身能行么。就算有人觉得这三位女子很养眼,但摄于荣大的冷冽阴戾,还有那把寒光闪闪的腰刀,也没个敢造次的,美女虽养眼,生命价更高啊。
正挑到一半,杨勇带着他表妹也来了,三四个小衙役先进来清场,恰巧有一个认识荣大的,但也很为难的看着他。
荣大现在不甚在意这些,对妻女说道:“都看上什么了?差不多咱们汇了银就走吧。”
豆芽儿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平常事也惯听从荣大,娘三个不再翻看,拿出各自看好的东西打包结账。
许是接触的人越多,才越发明白从小情谊的可贵,杨勇听说荣大在,偕着他的表妹哈哈进门,大声说道:“听说荣大哥在,好久不见了,弟甚是想念啊。”
荣大现在觉得这些真是太过虚头巴脑,想我就去家里呗,又不是不认门。他这几年深居简出,不像早些年间日日与人应酬,过惯了朴实平淡的日子,现在对这些很是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