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儿你记得搅合这血豆腐一定要趁热,力度也要匀速不能东搅搅西翻翻,还有这盐巴要碾碎了分几次撒,不然豆腐不是老了就是不成型!这都告诉你几遍了,怎么还不往心里去呢,就这干啥啥不行的,怎么自己顶门立户啊。”
“我这个这会杀猪的儿子,自然没有你另一个能杀人的儿子强,也怨不得你们都偏向他,自己没能耐能怨谁。”荣二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种亲娘的唠叨以往都会听而不闻,现在荣二却觉得她的语气里对他满满都是挑剔。
石燕子正用大木勺搅拌木盆里的新鲜猪血,因为干活专注,一时没太听明白他说的是啥,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于是追问他说道:“你刚才说啥?什么偏向不偏向的,你哥自己有能耐能挣,要说偏向我也是偏向你。不然为啥这家业会留给你,我们这一天天忙忙叨叨的又是给谁干呢。”
“家业?面儿上看着是挺好,私底下的好东西补贴哪个了谁又知道呢。”
听他这么说,石燕子这个心呐,说不出来的难受法,问道:“老儿,是不是有谁挑唆啥了?还是说啥了?爹娘这么多年有啥没啥你不应该都看在眼里的么,你要是觉得娘那点私房也该拿出来分分,都是给自己儿子,娘没啥舍不得的。”
“没谁挑唆,我这么大人了,用谁挑唆我啊,我自己还分不出来个好赖么。您那点私房留着扯布买胭脂,儿子我还不至于这么眼皮下浅,多了我都不在乎呢,还差这点了。”
荣二话音一落,一直在一旁听声儿的邹婷兰又把小话儿接过去了,话说的撇青拉怪的道:“娘,现在外面谁不知道咱家的宝贝都给了大房了,我们这房就算再没能耐,那也是你老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分家时好像我们占了多大的便宜,让我们心里还怪窝心的,原来背地里弄这手,好处人家都拿了,坏名我们都担了。”
“你们这话是啥意思?什么宝贝?”石燕子被弄得莫名其妙的,一直在那杀猪的荣耀也站起身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手里的尖刀还正滴淌着暗红的鲜血。
家里的事他是从来不管的,可不代表能由着小辈不敬翁长!一般家里教导孩子都是石燕子和老爷子,他很少说话,但他要是真发火了,就不会轻饶了他们,所以两个孩子能跟爷爷和娘亲说话逗闷,但从来不敢惹不怎么吱声的父亲。
邹婷兰一直认为家里最好说话的就是公公,婆婆虽然有一张刀子嘴,但也不过就是个纸糊的老虎,蹦达的挺欢却不禁一捅。她就有点有恃无恐,特别是门口买肉的邻里邻居在那探头探脑的看热闹,想着要一举揭开大房伪善的皮,就更来劲了。
“娘你不用藏着掖着了,这话可是大嫂自己亲口说的,说是你们向着他们大房,把宝贝都给他们了。”
“我呸!你以为你大嫂像你一样一身的得瑟肉啊,家里有芝麻大点事恨不得传得满大煌朝都知道。我要是真给,还能让你们知道,这是又在哪传了老婆舌,回来又拿着鸡毛当令箭来了。有什么不满你们明说,我们哪对不起你们了,现在两口子都学会阴阳怪气儿了,我这是养儿呢还是养孽呢!”
饶是石燕子这么爽利的妇人,儿子媳妇这么质问她也承受不了啊。
荣二两口子本来是想让大家看看长辈有多偏心,哪想到还把她惹哭了,这不管到底谁对谁错,一个大不孝他们是跑不了了。
“娘,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现在外面人都这么说,你让我们当小辈的怎么想。一样的儿子,我差啥啊,大哥是长子,就算你们多留也是应该的,我不挑这个,可为啥要背着我偷偷摸摸的给啊。”
从小荣二和大哥就是区别待遇,那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那么好,只有爷爷一个人在衙门里的月银是每月固定的收入。爹给人当小工,娘还管着重病的奶奶,可就那么困难的时候,爷爷也总是能拿回好酒好肉,可每回吃肉他只能得一口,大哥就能随便吃。就因为大哥要继承爷爷的衣钵,所以要精养筋骨,爹娘也事事依从大哥,就因为他是顶门立户的长子。老2咋了,谁当初也没问过他愿不愿意当老2啊,他也不想当个只能溜边儿靠后拣剩落儿的万年老2好不。
这父母一偏心,孩子这心里就不平,可人心都有个偏的,他们两口子还倒霉的摊上了一对招人得意的兄嫂,怪不得郁闷了。□□家这样就算太不错的了,该给的一样没少给,该付出的也一样没保留,还想让父母咋的啊。光看老人偏心了,咋不想想人家为啥那么招人得意,别看荣大长的彪悍狠戾,却特别会心疼人。
爹娘忙碌一天了,他就会帮着洗脚揉肩,说笑逗闷儿,就算他也是在衙门里应酬了一天。不管外面有什么烦心事,只要是一回到家,他就是爱在长辈们插科打诨撒娇卖痴的大生子。同样是儿子,荣二又是怎么做的,总是只顾拨拉自己心里那副小算盘,又怎么能埋怨别人偏心。
“我给什么了我?谁说的这话,我当面问问他,我现在就是没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们一家一半了!”石燕子说道激动处,一手duangduang捶打自己的胸口。
荣耀看闹得不像个样子,这不是白叫人看热闹么,便道:“好了,跟个孩子也能生这么大气,气出病来不值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是老大家的亲口对你们说的?”
公婆都怒视相对,邹婷兰也就怂了,她本来就是小家雀瞎喳喳的那点能耐,有点底气不足的说:“是六婶说的。”
六婶这时候也围在外面看热闹,一听被点了名了,也赶忙把自己摘清了。笑话,哪个敢惹荣家。
“我是听三姑说的,那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这不也是一时嘴快么,就在长富媳妇跟前不小心说吐露嘴了。”
三姑又指了七婆,七婆又指了六嫂,最后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句话了,道:“我可没那么传,人当初我说的是豆芽儿不愧远近闻名的大孝女,这把婆婆长辈们当传家宝一样往家里请!你们一个个舌头都带拐弯的,不带耳朵听话还出去瞎传,害人家家宅不宁你们心也不亏得慌。”
☆、第49章
中间传话的几个婆子媳妇除了嘴快没啥别的坏心眼子,就因为几句话弄的人母子反目,一个个脸上都臊的不行。有那家里家规严的,当场就有汉子打婆娘快嘴的,还有婆婆训斥媳妇长舌的,场面简直比刚才荣家母子对峙还热闹。
豆芽儿一大早上吃晚饭收拾完就出去溜达了,一是现在医疗不发达,作为一个孕妇,勤运动是非常必要的。二一个是家里总杀猪,以前天冷一关门没啥关系,现在天暖和在屋里也圈不住。
这两天她正好可以去南城收拾收拾屋子,对外对人说这房子是暂租的,但老爷子来看房子的时候对荣大说:“乖孙孙,比爷当年有手段。”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荣大憨厚的挠挠头,笑着说都是爷爷教的好,老爷子笑着给他一烟袋锅子,道:“我教你做人教你手艺,何时教过你收人贿赂了!你爷我当年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荣大腆着脸说:“爷你教我做人太成功了呗!有些时候我不收,家属心里不托底,我也也是为了他们着想。”
老爷子骂他滑头,但却对院子非常满意,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既是贪心,就要打气十二万分的小心莫要让人抓到把柄。”
荣大打了个千儿,嬉笑道:“谢爷的教导。”
新宅子是二进的小院子,占地面积不大,青砖绿瓦雪白的墙面,精雕宅兽与滴雨铜铃,还有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无不处处透着精致。
二进院子就是四合院延展而成的,在门口加出了一条前院,可以安置门房。正房后面也加出了一条后院,可供主人种植花草树木或者改成下人住房。院里正北是三间正房,中堂两屋,正好东屋住家长,西屋住长子。三间正房的两侧各有一间厢房,现在一间荣大夫妻俩住,一间闲置。正房对面有座南房,一般都用来安置杂物和用作灶台。
“这是一个贩盐的给外室置办的宅子,盐贩出事后,他的妻子发卖了所有侍妾和外室倾尽家财想保他一命,所以说到啥时候还得是正经夫妻,旁人是不会为你这么着想的。”荣大说道。
“你能这么想,家里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你是看惯世间百态的,要自己把握好一个度,别让家里人有机会证明对你是否在乎。”
他们这种灰色人物和灰色收入,上面看不上,下面管不了,但也不能太嚣张,免得惹了人恨。
“孙儿省得”荣大受教的说道。
之后老爷子早上也不出去喝早茶了,每天护着孙媳妇俩人一起来新宅子拾掇拾掇,当中午时分再回去。今儿还没等到家门口呢,就发现院子外面人挤人热闹得不行,挤进去才发现石燕子在那哭天抹泪的。
一问怎么回事后,老爷子阴沉着脸对荣二说道:“你跟我进来!大伙都散了吧,都晌午头了,该给回家给孩子老人做饭的做饭,该回去忙买卖的回去忙买卖,都杵这望什么望,没银子可领!”
老爷子余威常在,众人‘哄’一下就鸟兽作散了,他握着烟杆子背着手,阴沉沉的回到堂屋。荣二在后面磨蹭着,心中忐忑的不行,伸手打了一下自己嘴巴,让你没个把门儿的。
那边豆芽儿进来见婆婆哭的伤心,哄着她去了自己屋里,石燕子难得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抽涕的说道:“芽儿,娘的私房没法留给你们了,你弟弟一家挑理了。”
“娘,一家人和和美美开开心心最重要,什么钱不钱的,我们不在意这个。小叔子要是觉得不公,那就都留给他们也成,不管有没有私房,娘都是我的娘!”豆芽儿一边给她拭泪一边温柔的安慰着。
她不是什么是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人,也不是什么不介意别人想法的小白莲,只是有些事有些人要比这些身外物更重要,做人要懂得取舍。
一面是市侩的逼问,一面是重情重义,都说偏心,换谁这心不偏。她还自问够不亏心的,对待两个儿子虽然感情上有所偏颇,但其余的皆是一碗水端平。二儿就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对她发难,她这心啊,拔凉拔凉的。
“娘自问从没亏待他们二房,连这家业也顶着外人的嘲笑分给了他们,他们不谅解反过来说我不公。他咋就不说说我把买卖留给他们时外面笑我老糊涂的事呢,哪个不议论说我偏心,说我看着你们大房好说话偏颇老儿子。其实我承认,我是偏颇,老二没能耐,我只能从他你们手里多抠出来点留给他。你们这个吃了亏的没站出说话,他个占便宜的反倒贪心不足了!同是儿子,我希望哪个过的都好,哪可能说因为喜欢偏向就不管另一个的死活呢。”
豆芽儿看她太激动,劝她宽心,之前就厥过去一回,虽然不是啥大毛病,但她胖,总这样动大气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