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自责自己那一晚为什么要让萧敬远来,为什么要让他出去跟踪外面隐藏的人?
他出事了,也许死了。过一些日子,萧家可能还会为他举办葬礼,从此后这个人便不再世间存在。
而她,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和萧敬远并不干系的晚辈而已。无论她有多少悲伤,她甚至连大哭几声为他掉眼泪都是不能。
想到这里,阿萝几乎窒息。
他活着的时候,她会想着自己未必要嫁给他的,她害怕嫁进萧家,他不给她十万分的保障,她这么自私胆小的人,怎么敢轻易再踏入萧家呢?
可是现在他人没了,她才知道,这个人于自己,有多重要。
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站立在门口逆光处,静默地望着阿萝的方向。
阿萝抬起头,充盈着泪珠的眸底,映入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她压抑地抿着嘴,不让自己的哭泣声脱口而出:“他死了,他是不是真得死了?”
叶青川迈步,走入室内,随手关上了门。
他走到阿萝身边,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阿萝,我刚打听的消息,说连萧家人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这一句话,无异于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阿萝几近崩溃。
她知道,所谓的不抱希望,那意思就是说,要放弃继续寻找萧敬远了。
“为什么不抱希望?”她紧攥着拳头,泪目望着哥哥:“我要去问问萧家老太太,萧敬远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吗?便是真出了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难道就这么不去找了?”
说着,她几乎就要冲出去。
叶青川抬手一把拽住了像气球一样就要蹦出去的阿萝。
“你疯了吗?”叶青川清隽的眉眼变冷,语气也严厉起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个没嫁的闺中小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哭成这样?你还要去萧家质问人家,以什么身份?用什么名目?你问得出口吗?还是说,你要把你和萧敬远有私情的消息宣扬得天下皆知,让叶家,让爹娘,也让我,跟着你遭受别人白眼唾弃?”
阿萝听此言,顿时僵在那里。
是了,她凭什么去质问这个?她若真冲动之下跑去问这个,怕是第二天叶家就成了全燕京城最大的笑柄了!
她的哀伤,是不能摊到太阳光底下的,只能闷在这紧闭门窗的内室中,独自饮泣。
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紧紧攥住了她的心,她只觉得每吸一口气,都要费劲她全身力气。
“哥哥——”她被悲伤击得整个身子都在颤,颤得根本无法站立,最后是崩溃一般扑到了叶青川怀里:“他不能死,不能死……我不要看着他死……”
“可是他或许已经死了。”叶青川抬手抱住怀里哭泣的妹妹,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神情,抿着唇,一字字地这么说。
当他说到“死了”这两个字时,眸中再次泛起清冷的杀意。
但是现在的阿萝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些,她绝望地瘫靠在自己哥哥的怀里,泣不成声:“哥哥,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我都懂,可是他要死了,我心里好难过,好难过……”
那种被什么尖利冰冷之物狠狠地绞着心脏的滋味,太痛了,痛得她语无伦次。
叶青川修长白净的手轻轻攥住了阿萝单薄的肩膀,他拧眉,低声道:“没关系,过一段你就会忘记了。你只是乍听到他要死了,不能接受罢了。”
“可是哥哥,我觉得自己现在就要死了……”阿萝痛苦地闭上眼睛:“我一直觉得,我是有点喜欢他,但是他并没有那么重要……”
至少在萧敬远出事前,她觉得,她是可以不选择萧敬远,而选择其它人的。
她是喜欢他,可是喜欢又如何,她上辈子还喜欢萧永瀚呢,但是那所谓的喜欢,到了最后一看,还不是很荒谬可笑?男女之间的感情,再是浓烈,也会被岁月这杯酒稀释了去,多年之后品味,不过是淡而无味的一杯冷水罢了。
是以她总觉得,重活一辈子,她要的就是好好活着,自己好好活着,家人也好好活着,活得自在舒适,至于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有最好,没有她也可以的。
可是现在,萧敬远出事了,她却觉得,刺进心口的那把尖刀,胜过十八年水牢之灾带给她的痛!
若是没了萧敬远,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更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煎熬。
泪眼模糊中,忽然就想起,上辈子的那个最初,阳光明媚的一天,那个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神情肃厉,身形高大,忽然就站在她面前,惊醒了在捉迷藏的游戏中偷懒睡去的她。
他站在她面前说,有人吗。
沙哑低沉的音调,唤醒了睡梦中的她。
那个时候,她茫然地仰起头,望向站在阳光下的他,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仿佛一座神祗,俯首望着人间的她。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偶尔会偷偷地在人群中去注意这个人。
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惧怕他,并不太敢去看他。
也许是辈分之别,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那种从心底发出的惧怕和躲避意味着什么?
如今绝望地趴在哥哥的怀里,想着他就此死去,想着再也看不到他,她才知道,或许从上辈子,那个人已经埋在心底,再也没有离去!
她活了两辈子,才知道他有多重要,可是他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阿萝已经是痛不欲生。
“哥哥……若是他死了,我觉得我也活不成了……我不明白自己怎么活了这辈子?”
她为什么要重生,为什么这辈子要遭遇萧敬远?
若知道将在今生尝这心痛滋味,宁愿记忆停顿在萧家水牢的十八年里。
叶青川感受着胸膛上的湿润,好看的手指一点点地收紧,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脸色也极其难看起来。
他的妹妹在哭,哭得泣不成声,哭着说没有萧敬远她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