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下东西。”叶知恬回答。
阁楼是放杂物的东西,所有家里暂时用不着的东西都放在上面,上面很脏,都是灰,一个不大的窗户给这个漆黑的阁楼提供了一点点的光线。
叶知恬摸出火柴,将煤油灯点亮,放在了旁边。
外面下的雨很大,就像泼水一样,窗户被打得啪啪作响,叶知恬走过去将窗户关得更紧了些,才转身在一堆灰扑扑的尼龙袋里翻起东西来。
她记得家里是有很多银元铜币的,只是到了后来,大部分都被表哥表姐们拿走了,再后面才知道可以换钱,只是那些被拿走的,也没好意思让他们还回来,现在不管怎么样,能找出来就省的以后被人拿了。
她也是忽然闲着,没事做了。
叶知恬在上面翻了许久,下面的几个哥哥在叫她,她随便应了几声,继续找,楼上脏,弄得她身上脏兮兮的,鼻子和嘴角也蹭到了灰。
折腾了一段时间,终于将东西找出来了。
银元的确多,铜板要少很多,它们混在一起,满满的铺了一地,叶知恬拿了一个陶罐,将银元一个个装进去,装了一个陶罐还不够,又拿了一个才装完。
她现在也不懂怎么看,她学着影视剧里面,拿了一块捏在中心,对着侧吹了一口气,放到耳边听了一下,果然听见了清亮而悠长的尾音,她唇边不禁翘了一丝微笑。
叶知恬抱着两罐银元铜币来回两趟下了楼,面对三哥的疑问,她笑着回答:“这是宝贝。”
“什么宝贝?我看看!”他夺过了一罐,打开一看,失望,“哦,这玩意儿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他不感兴趣地塞回了叶知恬手里。
“这以后很值钱啊,这么一枚,就能拿……”她想了想,“能拿一万块钱!”
“呵。”叶鸣元翻了个白眼,“别人做白日梦,你倒好,做睁眼梦。”
“……”唔,也是,这种话也没人会信的,叶知恬抱着两罐银元,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些怎么着也有大几万了,现在也只有自己知道这些价值,还是她放着比较好,以后再分。
叶知恬放好了两个罐子,手掌心摊开,里面是一块银元,她去厨房舀水洗了脸,将那枚银币上面的脏污洗掉。
回到房间里,她拆开了那封信,将那枚银元放进了信里。
雨停了,就能把信寄出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雨下了足足有一个月,水越发越大,几乎淹没了整条路,家门口的田也被淹了,有人家稻子没割完,被这水一淹,稻子全歪了,叶知恬爬上阁楼从那个窗户上看,大早上的,就有人在那里割稻子,在这种雨天。
叶知恬心情越呆越不好,叶知心也焉了,家里没有电视,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整天关在屋子里,再怎么着都要发霉了,课也已经一个月没有去上了,去上课的话,再怎样,都有小伙伴可以在一起玩。
终于在一天下午,看着雨稍微小一些后,叶知恬一拍桌子,说要出去走走。
其实只要不靠近路边就好了,因为水都淹平了路,如果一个不小心,真有踩空的危险,大人出去都要很小心才行,叶兰不同意她出门,这种时候,连叶顺都在家,他是一家之主,不让就是不让,叶知恬再怎么保证都没用。
她只得回房间躺着了。
这样的大雨天,连镇上都是遭到波及的,河里的水上涨,开始往住河边的人家里淹,路上也荡悠悠的一片污水,走路都要挽起裤腿。
雨天不仅潮湿,还冷,周崇明裹上了一件深蓝色的外套,赤着脚将家里淹进来的水舀出去。
刘花梨骂骂咧咧的在做饭,她是个性子又急又刻薄的女人,但长得不差,老公病死后,就一直一个人,只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晚上时常有老流氓老光棍爬她家的围墙,她时常不是打出去就是骂出去,闹得邻里都知道,因此名声很不好,自从周崇明住到她家,虽然各种麻烦,其实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现在没有人爬窗了。
她嘴巴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一样,骂天骂地,看见周崇明就骂周崇明,也非常喜欢抱怨,周崇明是真的觉得,刚开始来,还觉得她长得比较亮眼,但四年过去了,真的越来越丑。
周崇明对着她,时常感觉女人是可怕的,那张嘴好像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将家里的脏水泼了出去,略低的地方仍有着水,不过也舀不了了,外面的雨稍微小了一些,他抬起手臂擦了擦脸,穿上雨衣走了出去。
万龙的小媳妇在这个雨天里淹死了,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但他没想到会发生在身边人身上。
他是见过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很大,脸很肉,虽然万龙总是说是他未来的老婆,但也的确是将她当做妹妹的,年纪到底相差得大了。
周崇明到了万龙家里,万龙眼睛很红,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他要回去了。
周崇明也没意外,他摸出烟点上,第一次感觉到了烟草的辛辣。
小姑娘的棺材已经定好了,尸体放在她的房间里,就等着雨稍微小一些就下葬。
万龙情绪不好,周崇明也没久留,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只是刚到家,就听到刘花梨在嘀咕着什么。
他脱掉雨衣,看见了她手里的一封信,“给我。”他像往常一样说。
刘花梨将信封拍在桌子上,“拿去!累死累活钱还越来越少!这次干脆就没有!我真的受够了你们娘俩了!”
刘花梨说完,气呼呼地进了房间,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饶雪每次寄信,都会有一笔钱,一部分是周崇明的,一部分是刘花梨的,并不是小数目,完全能让刘花梨过的很滋润,偏生她爱赌。
周崇明没有在意她说的话,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信,还没拿出来,一个东西就从信封里滑下来,掉到了地上。
周崇明顿了一下,弯腰捡了起来,是一枚擦得很亮的银元,他用拇指将上面沾染到的泥点擦去,握在了掌心中。
再打开那封信,只扫了一眼,唇边便泛起了一个淡淡的笑意。
他拿着信回到了房间,坐到床上认真的读了一遍,“啧”了一声,“无聊。”他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信上说的无非都是写日常的琐事,大大小小的事,打报告似的。
虽然嘴里这么说着,但他还是看了三遍,才找了一个崭新的盒子,将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回信封里,然后端放进了盒子里。
他手里的那枚银元已经被捏得发烫,他伸出手指擦了擦,捏着吹了一下,听了听那银元特有的清亮尾音,压抑了半个月的心情,好像也因为这样悠长的声音而得到了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