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衡也在方才不慎摔倒了,他反应极快,爬起来后也顾不得自己,几步膝行过去将蓝浅浅扶起来,“浅浅快起来,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哪?”
蓝浅浅疼得呲牙咧嘴,朝外头的车夫喊道:“怎么回事,发生何事了?”
外头的车夫恭敬应答:“回主子的话,是有人摔倒在马蹄前,属下迫不得已才勒了缰绳,还请主子恕罪。”
一听说有人差点被马踩死,蓝浅浅立刻跳起来脱离赵元衡的怀抱朝外冲出去,刷一把撩开车帘,叽叽喳喳便开始嚷了起来,“怎么样怎么样,被马儿猜到了吗?那可不得了!谁呀,走路为何不看路吗?”
赵元衡来不及拉住她,只好也跟着出了马车厢。
倒在马蹄前的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满脸脏污,衣不蔽体,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形,他气无力地在马车前艰难地爬起身,刚抬头,顺着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自己头顶响起,他抬起头一看,便见一个如天仙一样的女人正站在马车上向下看着他,女人身边还有一个俊美不凡的男人,两个人站在一起便犹如一堆神仙眷侣,气度逼人。
这孩子是个机灵的,见到了这对穿着气度皆是不凡的男女,他只一个愣神,便匍匐下来,冲着赵元衡和蓝浅浅拼命磕头,“贵人……贵人们行行好,给条活路吧,给点吃的吧,小的可以当牛做马伺候两位贵人……”
“哇哇……哥哥……哥哥哇哇哇哇……”
这时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一个更小的身影,这是个约莫三四岁左右的孩子,浑身破烂,因着太瘦的缘故,孩子的脑袋便显得怪异地大。
这小家伙冲出来便往那马车下的男孩冲过去,那男孩赶紧一把接住她,按着小家伙的被就让她也一起下跪磕头,“妞妞快!快给贵人们磕头……”
说着,两个孩子在泥泞不含的地上一个接一个地磕响头,整张脸已经脏污狼狈地看不清本来面目。
蓝浅浅被吓到了,一激动,一下边跳下了马车,赵元衡手滑慢了一步没拦住。
蓝浅浅走到两个孩子面前,将他们扶起来,“别磕了别磕了,再磕下去脑门儿都要磕坏了,这样冲出来多危险啊,你们爹娘呢?”
两个孩子眼中满是瑟瑟的惊恐还夹杂着些许希冀,那个大点的男孩镇定些,弱弱地开口,“俺爹和俺娘都淹死了,爷和奶也都被大水给冲走了,只剩下俺和俺妹妹了,贵人您菩萨心肠给条活路吧,我们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俺妹妹快饿死了,贵人您救救她吧!”
蓝浅浅皱眉仔细打量面前的两个孩子,太瘦了……便是他之前在大街上见过的乞丐也没这兄妹俩这般瘦骨嶙峋,尤其是小的这个,柴瘦的小身子,显得整个脑袋特别大,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便让人觉得心惊……
蓝浅浅再如何一团孩子气也是有四个孩子的母亲,看到这个瘦得想大头娃娃一样的孩子,她立马就联想到了家中和这个小女孩差不多岁数的四只胖崽崽,顿时心中便涌上了无限的酸楚和怜惜,她胡乱地在自己身上摸,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递给兄妹俩。
兄妹俩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那锭金子,再看看面前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大姐姐犹豫着并没与去接。
而此时周围的难民见到蓝浅浅手上的这一锭金子开始不安地骚动起来,四周的护卫们一阵警惕,纷纷拔出了利刃。
赵元衡心急如焚,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咬牙下定决心,跳下了马车,踩在泥泞脏乱的地面上,皱眉隐忍着脚底的不适大步朝蓝浅浅走过去。
那边蓝浅浅见几个孩子不接,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回身走到马车边,戳戳那个车夫比划着说了些什么,那车夫不敢不从,解下自己腰间的囊袋,掏出一个油纸包恭敬地递给蓝浅浅。
蓝浅浅将那油纸包打开,里头是三个已经凉透的葱油饼,油腻腻的。
她再次走到两个孩子身边,弯下腰将葱油饼递到他们面前,这下,两个孩子眼中奔射出惊人的光芒,那个大点的男孩像是抢一般接过葱油饼,先将两个饼塞到妹妹手中,然后自己拿起剩下一个,兄妹俩小脸埋入葱油饼里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狼吞虎咽地去啃咬。
蓝浅浅看得心惊,“唉唉唉……你们慢点慢点小心噎着……”
这下子,四周围的难民们时彻底地按捺不住了,疯狂地围拢过来,“贵人也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施舍一点吃的吧,俺们快死了……”
……
有人开始动手想去扒马车,有人甚至想去扯蓝浅浅和赵元衡的衣角,这下四围的护卫是真的如临大敌了,所有人都亮出了兵器,却还是阻挡不住衣角的疯狂灾民们。
灾民们都已经红了眼,见这些护卫只是拔刀踢脚踹人,并不见血伤人性命,更加疯狂了,人群中不知有谁在高喊,“这家人他们有钱有粮,咱们人多不怕的,都抢过来了吧,我们要活命!”
一下子便彻底地乱了,所有的灾民都疯狂地涌过来,蓝浅浅有些被吓到了,傻傻地站在原地。
赵元衡快步走过来,将蓝浅浅护在怀中,厉声高喊,“暗七!”
护卫中一个精悍的年轻男子迅速出列,神情悍然,双目在难民群众搜寻一皱,将目光定在一个高壮的大汉身上,便是此人在煽动是非……
暗七利剑一挑,那大汉便是一声惨叫,一条胳膊被齐肩削下,鲜血混着泥水,那大汉瞬间倒地,打滚惨呼。
这一下是震慑住了了难民们,大家一下子便停住了,畏缩地看着明显杀意上涌的护卫们不敢再上前。
赵元衡半抱着蓝浅浅往回走,低声道:“浅浅快回去,难民太多,救济不过来的,我们现在就算将所有身家都拿出来救济,也是杯水车薪,快走吧……”
这道理蓝浅浅自然也懂,但她却是站住没动,盯着那互相抱在一起惶惶不安的小兄妹俩对赵元衡道:“将这兄妹二人一道带走便可!”
赵元衡看着四周依旧是不肯散去的灾民们心中渐渐焦躁起来,二话不说,揽住蓝浅浅的要将她半抱起来,拖着往回走,强行塞进马车里,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浅浅莫要闹了,咱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我也不是救世主,我必须要顾全大局,除了他们,前边还有更多正在受苦的百姓,我们不能再这里耽搁,你听话……”
蓝浅浅一边挣扎一边愤怒道:“啊啊啊——臭阿执快放我下来,我就只是想把这兄妹俩带走,如若不然,这对孤儿不出五日必定死在这逃荒的路上,快放开我,我去将他们带上来就走!”
蓝浅浅方才只用神识微微一探,便很快探得这对无父无母的小兄妹已经快被饿死了,若再得不到救助,不出五日必死无疑……
蓝浅浅看着那个和她家小贝儿差不多大的大头娃娃,忽然便决定要带着他们一起走,蓝浅浅知道他们此行有更重要的事情在身,但左右是两个孩子,带上了也并无太大妨碍,可谁知男人居然这么强硬……
坐在马车上,赵元衡将蓝浅浅双手双脚都捉住了禁锢在自己怀里,强令马车再次启程。
蓝浅浅气得肺都要炸了,被男人整个儿困在怀中,她像一条愤怒的虫儿,不停地挣扎扭动,她决定了,在气消之前都不想再理这个男人了!
蓝浅浅果然说到做到,之后的几天行程中都未曾理会过赵元衡,就算是男人主动和她说话主动靠近,她都是气咻咻地别转脑袋赏给他一个高冷的侧脸。
赵元衡无奈,他知道蓝浅浅生气了,但他也是迫于无奈,一时间也想不到好法子哄人。
就这般一直前行了又有两三日个时日,一行人离水患的最严重的腹地越来越近,眼前所见之景也越发的触目惊心。
北洛水受灾最严重的洛川、甘泉、澄城、大荔等地,皆是遭受了洪涝毁灭性的侵袭,尤其是洛川,决堤后首当其冲的便是洛川,几乎整个县城都被洪水夷为水泽之地。
一路走在,蓝浅浅第一次见到这般惨烈的情景,赵元衡的面色也越来越沉……
所见之处,满目疮痍,雨还在不停地下,远远望去,地势较低之处已是一片浑浊的水泽,湍急一片,只留几个树顶能勉强猜测出曾经也是有田地屋舍存在过,偶尔能看到水上飘过一些杂物,以及几具人和牲畜的尸首……
他们一行人没有直接进入洛川,而是入了里洛川较近但因地势稍高儿受灾最轻的白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