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2 / 2)

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你们、你们开玩笑吧?”万日天现在只觉得自己脑子也不好使了,嘴皮子也不灵活了,两排牙齿上上下下地磕绊,话都说不顺畅一句,究竟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傻了?或者说,这是真的?

范成济还懵逼又认真地回答了一句:“没啊。”这消息可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淘到的,怎么就成了开玩笑?何晓晚罗列出来的条件,彻底符合的,就只有左相爷一个人,不是他,还能是谁?话说回来,这左相爷好像有儿有女的,怎么……等等?

好像万日天……不就是左相的公子吗?

范成济马上接着说了下去:“没啊,怎么可能是真的呢?我们当然是开个玩笑啦哈哈哈哈……”后面声音越说越虚,显然,是自己都觉得这话接的太不通顺,实在是编不下去了。

万日天沉默了一下,确实没办法催眠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不说别的,单说何晓晚这一双桃花眼,细细瞧来,竟真的跟万怀珊有两分相似,然而他心里面也明白,若说何晓晚真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最该去质问的,不是眼前的这两人,而是自己的父亲。

所以他终于正经了一次,只是犹豫了一会儿,便道:“我去问我爹。”说完,转身就走。

“哎!”范成济想要去拦他,结果伸手拦到一半,又觉得这好像是别人的家事,自己插一脚这算是什么,最后还是收回了手,当然,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害怕左相公子一个发怒就要砍自己人头的!

他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去看何晓晚,谁料这丫头也是怔怔地模样,过了一会儿,也径自握了拳道:“我要去找左相!”言罢,也是拧了头往外面走。

……

马车在街上疾驰,万怀珊不住地掉着眼泪,湿了帕子衣袖,就拿手去揩,然而还是擦不净,最后索性不管了,任由自己一张脸上泪水涟涟,晕了妆容也无所谓。

最后回了府,她疾步向自己的房间而去,走到一半却忽闻有奴仆低声道:“老爷今儿回来得格外早呢,说是要与夫人一道用膳,你还不快去厨房通知?”

父亲回来了?

万怀珊愣了一下,随即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怒火来,几乎将她的理智焚尽,她想大声地质问父亲,质问他良心怎么能安?平时与母亲看起来琴瑟相和,连妾氏的房都不多去的父亲,怎会在弟弟未满周岁时,就与另一个女子有了苟且?还有了一个女儿?

是她平时所见的那一个慈父的模样全部是假象吗?

她要去问个明白。

此刻的万怀珊顾不上李衮淡对她的质疑,顾不上去伤心或是痛哭流涕,她只想去问问自己的父亲,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然而现在自己的这副尊容显然是不可能就这样去见父亲的,所以万怀珊定了定心神,终于冷静下来,快步往自己的闺房而去。

待绞了帕子净了面,她又匆匆换了一套衣服,略微敷了敷红肿的眼睛,连妆容都来不及画,就这样素面朝天地出了门,屏退了所有的丫鬟仆从,直往万乔的书房过去,这个时间,父亲必然是在书房处理公务的。

行至书房门口,她顿住脚步,随后,敲了敲门。等到里面传来男子的一句“进来”,她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父亲。”万怀珊尽力压沉了嗓音道。

“嗯?”万乔头也不抬,继续处理着自己的公文。

万怀珊却乍然住了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甚至突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该不该说。最后终是万乔有些不耐烦了,率先抬头,尽量温和地发问:“有什么事?”

“我……”万怀珊有些迟疑,最后还是抬头,一双眼睛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爹,您知道,何晓晚这个人吗?”

“何晓晚?”万乔侧了一下头,似乎是在回忆,“不认识。”

“我提过的,是衮淡哥哥的朋友,您不记得了吗?”

“是吗?”万乔应了一声,似乎不甚有兴趣,又垂下头来,看着自己桌上的公文,时不时动笔批注几句,却再也没看万怀珊,好像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的。

万怀珊咬了咬唇,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道:“她的母亲,叫何美眉。”

唰。

万乔笔锋一错,在纸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他不动声色抬头打量自己的长女片刻,随即淡淡移开视线:“哦,怎么了?”

“您就不想说什么吗?您认识这个何美眉是吧,听说当年您与她也是极好的朋友,可怎么,娘或是府上的其他人,竟没有一个知道的?”万怀珊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一边缓缓开口,一边紧盯着自己的父亲,不想放过他任何的情绪变化。

万乔顿了一下,知道自己此时否认是不可能的,是以反而奇怪地反问了一句:“一个已经不重要的人,你们知道与否,很重要吗?”语气神色仍然浅淡,似乎自己说的,真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人虽已至中年,可五官依旧俊朗,此刻这样淡漠的神色笼罩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不食人间烟火,然而万怀珊看去,只觉得心里越发的寒凉。

“已经不重要?一个已经不重要的人,您是怎么和一个已经不重要的人有了一个女儿的?”万怀珊脸上笑得讽刺又张扬,眼睛里又有眼泪掉下来,“您是怎样,才能说您女儿的母亲是个不重要的人的?”

她笑得厉害,最后变成了一声又一声的啜泣,怎么止也止不住,整个书房里,只有她哭泣的声音在回响,万乔先是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否认:“你知道了。”用的是陈述句,没有疑问。

“……是,我知道了……所以,你准备怎么做?”万怀珊抽抽搭搭地问,一边拿手背去揩脸上的泪,毫无平时大家闺秀的风范,只剩一身被泪打湿,疲软下来的骄傲。

皱了皱眉头,万乔却没有回答万怀珊的问题,而是颇为不满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身为大家小姐的气度呢?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万怀珊毫不示弱地盯着万乔,也不擦泪了:“那我的……父亲呢?都说……女肖父,我如今……的样子,多半也是从您这儿来的!”

“你!”万乔站起来抬手就想打万怀珊,然而见自己长女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终究是没忍得下心动手,最后收回了手又重新坐下,将笔拾起,继续批注,“我准备怎样?什么怎样?”

“您准备如何安置她们母女?还是说,何美眉……根本已经是您养在江南的外室?”见万乔似乎故作不解,万怀珊索性直接讲话挑明了说。

“她们?呵,”万乔却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待他终于将这一篇公文批完,万乔才又抬起头来看万怀珊,见万怀珊一身的狼狈样,语气终于稍加温和:“好了,你回去先休息休息吧,放心,我不会让你母亲的地位受到影响的,你和昊儿仍然是相府最尊贵的小姐和公子。”

万怀珊微怔。

她想要的,难道就是父亲这样一句莫须有的保证?

父亲怎可以这样想她?

一句“我要的不是这个”她几乎要喊出口来,然而她一抬眼,望进万乔的眼睛里,却发现那一双风流桃花眼里流淌着的,是清冷的光——那是一双和她自己、和何晓晚截然不同的眼睛,她几乎看不出任何人间的情感,对于她这个女儿,也不过残存几丝最后的温情。

所有的质问和控诉刹那间堵在了嗓子眼儿里,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来,如鲠在喉,是她那一刻唯一的感受,所以最后,万怀珊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知道自己机械地转了身,一步一步僵硬地离开。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父亲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