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长公主的意思是,她要用杨氏和她寿康长公主名下所有的产业了事,把侵吞掉的那些田地奴婢都吐出来,这若还不够,可以夺走她长公主的尊位。事到如今,钱财和地位都不重要,一家子保命才最重要。
两个县的百姓还有几个朝廷命官被他们玩弄在鼓掌之中,要真的按照国法处置起来,是罪不容赦的灭族大罪,可是国法之外还有家法。朝廷之上群臣说天子无家事,可是在他们皇族的心里,天下尽为所有,所以天下事在他们皇族的眼里都是家事。
寻常百姓之下,看见妹妹一家过得艰难,做哥哥的若是手头宽裕都要救济一下。到了皇室之中,日后寿康长公主薨世,皇上崩陵,常州杨氏就失去了显赫的地位,所以杨氏一族才在这种关系还健在的时候最后捞上一大把,算是把杨氏一族子子孙孙的产业都挣下了。这天下是哥哥的,哥哥家大业大,分一点点蝇头小利给妹妹一家子,算什么大事。做妹夫的占点大舅哥的便宜,算什么大事。
寿康长公主在此刻只能寄希望于骨肉亲情和兄妹伦常,挡住皇上的屠刀。
皇上把寿康长公主从地上拉起来,让她直视自己,现在皇上的眼睛是毫无情绪的,道:“你应该清醒一下了,常州杨氏在朕的心中是没有分量的。”
“不!”寿康长公主的哭嚎一下子划拨了嗓子,所以寿康长公主再出声的时候,声音已经暗哑粗嘎。寿康长公主反拽住皇上拉起自己的手,已经不是哀求了,而是让他选择:“皇兄,二哥,哥,哥……”寿康长公主连连转换成亲近的称谓呼喊,企图唤起皇上的怜惜:“那我呢?用我夫家的血擦洗你的宝座,哥,你要逼死我,你要逼死我吗?我是你的亲妹妹呀!母后才走几年,父皇母后在天上看着,你要杀了我?!”
皇上深吸深呼一口气,开口的语气清冷而阴寒,听在寿康长公主的耳畔如地狱深处传来:“朕没有动手杀你,不过这件事情之后你活不活的下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放心你死前一直都是长公主,你死后朕会加封你为大长公主,风光大葬让你陪葬定陵。”
定陵里长眠着仁宗皇帝和仁孝章皇后,陪葬皇陵,可不是每一个公主都有资格的。晋陵县武进县的事情,皇上不会追究寿康长公主的罪过,而且保她生前的荣华和死后的荣哀,这已经算是皇上顾念了他们之间的兄妹之情了。
“哈哈哈!哥,你不顾我的死活。”寿康长公主癫狂的笑了,脸上的笑容扭曲丑陋,质问道:“这些年你先是不顾父母之情,兄弟之情,夫妻之情,父子之情,现在又不顾兄妹之情?六亲不认,情爱断绝,你这样做了几十年皇上有意思吗?”
寿康长公主没有听见皇上的回答,因为她晕倒了。
没过几天,常州杨氏的事情就被放在了台面上来说,自然群臣激愤,天下哗然。不到半个月,因为这件事有五百颗头颅落下,包括寿康长公主的驸马,长子,长孙,杨氏几乎是被皇上灭了九族。
清查江南一带的田地、户籍、赋税而浮出水面的第一个案子,就被皇上以雷霆之事处置了。皇上用驸马杨嵩一族的血祭旗,彰显了他清查户部,整顿吏治的决心。
夏语澹进京八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皇上启动灭人九族的权利。乱世才用重典,但是贪污*,兼并土地是乱世之先兆,皇上开头就杀了五百人夏语澹竟然也没有觉得皇上过分,只是特别留意了寿康长公主小女儿的大孙女,那位诺姐儿不姓杨。不过他们家依附杨氏而生,也没有逃过一劫。轮到了他们家诺姐儿这辈子,是充军的处置。
诺姐儿那样的年华和样貌充了军,九成九是去当军营妓的。
据说皇太孙出生之后,杨家就找了一批江南最貌美的歌姬生下一群女孩子,从小栽培,不断淘汰遴选出其中最出类拔萃者,期望于借助寿康长公主之力送到皇太孙的面前。那个诺姐儿,她自己也知道她的出生,她的一生就是为了勾引赵翊歆,成为皇太孙的女人而存在的,也不知道她到了军营她是什么的心情。
寿康长公主心脏不好,她挺不下去,虽然皇上命太医院全力医治,还是没有熬过冬天就死了,死后追封寿康大长公主,陪葬定陵!
☆、第二百零五章 大旱
常州杨氏被清算后,整个江南都乖顺了。
之前钦差使团到达一地,总有令不行的时候,传唤某人,某人三五次都不到,毕竟江南背后势力复杂,谁的后台都不软,大家还以为这次是走个过场只抓一些小虾米交差就完事了,结果开头皇上就把自个儿妹夫砍了。比比后台,谁的后台比常州杨氏硬?皇上的亲妹妹,深受帝宠几十年的寿康长公主。
等到了冬去春来,江南多出了二十万顷在册的耕地,释放了十万奴婢,追缴(大部分是抄家和赎罪银),共得一千多万两白银,不过银子对于整个国家的意义不是最大的,此行最大的意义是,天下的粮仓都被填满了。粮仓放着满满的粮食,即使皇上的作为激起了一些反对之声,那些反对之声也动摇不了国本。
元兴三十四年四月论功行赏,二十几个官员都是升官,户部尚书戴远山擢升为内阁首辅,吏部右侍郎擢升为吏部尚书……郭步楼和韩书囡升神枢营副千户,温神念成了户部员外郎并且为何氏挣来一个诰命夫人。
同年秋税,在全国各地新增的百处粮仓又被填满。元兴三十四年冬连着元兴三十五年春,江南无雪无雨,三分之一的地方正在经受旱灾,包括夏语澹小时候居住的和庆府的农庄。
“今年我名下的农庄全部免租,告诉那些庄头,若是佃户们来借粮,免息借于他们。”夏语澹现在本身就是大地主,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放着,夏语澹不过问朝廷赈灾的情况,自己手上这点地,这点粮,这点人还是能做主的。又加之夏语澹在农庄长大,对这些事情也清楚,一条一条的嘱咐冯扑道:“若是佃户们借银子,也免息借于他们。还有派几个可靠的人下去查查那些庄头,若有欺上瞒下的,皆从严处置。”
夏语澹说一句,冯扑应一声。大道理是很简单的那么几句,可是真正做起来,是治人,人有私心,人有惰性,人有贪婪,人难治,尤其是大旱的时候,人更难治,朝廷两年搂起来的钱粮像水一样的花出去,江南一带还是出现了几十万流民。在流民之中盛传,此次是皇上失德,才天降旱灾。
不过明白的人也不少,若不是皇上这两年铁血执政,江南的流民就不是几十万,是几百万了。
又过了几日,夏语澹进宫与皇后商量今年仲夏宴之事,虽然三分之一的国土面积干旱了,也影响不了宫廷和权爵之家正常的生活。
每年都是这样,皇后对仲夏宴的安排没有异议,只是在末尾对夏语澹正式道:“本宫想向皇上上表,缩减后宫的开支用度,缩减下来的银子拿出去买米赈灾,太孙妃可要附议。”
朝廷现在虽然花钱粮如流水,可是还有钱,还有粮,夏语澹略思索了一下就推诿道:“前朝竟是这般艰难了。”
皇后给了夏语澹一个‘不懂事’的眼神,道:“我皇家是天下的表率,后宫省下的这点银子是小,彰显的是我后宫众人与民同苦的仁义。”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夏语澹只能先问了道:“不知缩减后宫的开支用度,娘娘有了章程没有?”
皇后这回满意的笑了,略抬了一下手,让身边的萧氏说话。
萧氏躬了一下身,详细了陈述了一下皇后的供奉。从皇后本人一年一千两年薪,每天早中晚上多少个菜,一年针工局进献多少套衣裳,到整个坤宁宫所有宫女内侍一天的开销,这样仔仔细细的一加,维持皇后的生活的和坤宁宫的运作,每一年要花掉四万两银子。皇后的意思是,今年她的年薪不要了,每天的饭菜她一个人也吃不完,可以裁撤大半,一年的衣裳首饰减一半并且今年不再收取各地进贡之物,这样一省皇后可以省下两万银子,若是整个后宫和太孙妃这边都以皇后为例执行,十万银子是可以省下的。
萧氏把这笔账算完,皇后等待夏语澹的附和。
真是一个热血的建议,夏语澹有点被人架着走的感觉,端起茶来喝了几口压下心头热血道:“娘娘,对我来说,我每顿是吃四十个菜还是二十个菜也没有区别,菜那么多我只是略动了几样便吃饱了。但是我的近侍时常得我的赏菜吃饭,要是我的分例减半,我就没有那么多东西赏人了。”
现在的夏语澹在她自己的地盘就和老太君一样,虽然没有孙子孙女可以贴补,不过赏陈掌事一碗肘子肉,赏抱影一碗鲜笋汤,夏语澹确定,她每天吃过之后的剩菜都被底下的人瓜分了。虽然是剩菜吧,要是按照规矩来,先由近侍用银筷子夹到夏语澹的碗里,夏语澹再夹碗里的菜吃,所以虽然是剩菜,是很干净不沾口水的。夏语澹的背后可是有六七百的宫人,这点东西都不够瓜分还要减半?
夏语澹的推诿之意已经很明显了,皇后抚着涂了丹蔻的指甲道:“近侍不是各人有各人的分例。”
“是,可是分例是分例,主子的赏赐是主子的赏赐。”夏语澹平静的回答。
服侍主子身边的人赏赐不断,才显得待在主子身边的好,不然宫人们拼命巴结主子图什么。
皇后微微摇头叹道:“一个人一张嘴,这不就是铺张浪费了嘛,你也太宽和了些。”皇后在‘太’这个字上转了一个调儿,充分表达了她的不满之意,再次强硬道:“前朝贞肃皇后在掌宫十七年中,在国家困顿的时候多次缩减后宫开支,以恭俭之德成为一代贤后,本宫欲追随先贤之德。”
皇后说的前朝,不是上一个朝堂,而是上一个朝代了,贞肃皇后是周理宗的皇后。周理宗是大周数一数二的勤政皇帝,每天都是在批阅奏折中度过的,可是大周却是在周理宗的勤政下日益衰微,在他死后大周朝不到十年就被大梁朝取代了。从结果来看,夏语澹觉得周理宗是个刚愎自用的人,他的指手画脚加速了大周朝的毁灭,那么贞肃皇后在后宫推行的恭俭之德,夏语澹也觉得是沽名钓誉。
历代后宫的女人为了一个勤俭的名声总会自动的裁撤分例,可是在夏语澹看来,主位上的那个人不会饿着,不会冻着,该得的享受丝毫没有减少,减少的这部分都被主位背后的人承担了,也就是后宫中千万普通的宫人。夏语澹还没有看见过哪一个家庭是靠勤俭,东扣一点西扣一点致富的,于国也一样,整个国家勤俭起来,没有消费没有买卖,算国之幸事吗?
大梁宫中的用度已经执行了百年,突然抽掉十万银子,宫里的人事物都得为此发生移动,一动就容易露出缝隙,夏语澹怕因小失大不敢动,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所以夏语澹还是无视了皇后想要做一代贤后这样高大上的愿望,笑道:“娘娘,我进宫的第一天殿下教我,我宫中所有的用度都是太孙妃尊贵的体现,现在为了省万两银子要裁撤用度,我是当心,折损了太孙妃的威严。且我这几年如何掌宫,也多受了殿下的指点,所以要不要裁还是先容我和殿下商量商量。”
皇后颇有深意的盯着夏语澹的肚子,嘴上却是打趣道:“你们小两口倒是感情好,也是你和我这儿不一样,你那边是两个人过日子,我这里永远是一个人倒不用和人商量了。”
皇后说起她长年独居宫中,夏语澹就不能接话了,怎么接,那是他们帝后之间的事。
皇后没有马上放夏语澹走,也没有再提让夏语澹为难的话,就是自个儿默默的伤感了一阵,才让夏语澹离开。
在西苑太液池旁,陈掌事和崇智殿里的一个宫女低头说了几句话,然后过来扶着夏语澹的手坐船回青乌台道:“今早皇后娘娘上表想在宫中做一些祈雨的法事,被皇上以‘子不语怪力乱神’驳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