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澹能想到的事情一路演变的后果,香岚也能想到,这反而成为了她今天敢来见夏语澹的理由,她哭泣着道:“姑娘,我求求你,你救救我的孩子,你救救我们一家子。姑娘你现在不一样了,你是皇太孙妃,你说的话老爷太太也得听,只要你说一声,三爷就会纳了我。”
香岚拉着夏语澹的衣摆,哭倒在夏语澹脚下。
“你以为,我现在不一样了,我会很享受,老爷太太也得听我的话。”香岚的眼泪没有让夏语澹动容,夏语澹抽回自己的衣摆,安坐回炕上道:“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你们做了没体统的事,让我来给你们兜着,我以皇太孙妃的身份,塞一个隔了房的有孕的丫鬟给我三哥,你觉得很好听吗?还是我错看了你,这几年你一直在八哥身上留心用意,我以为你的心在八哥身上,只把他看成是你攀附的希望。三哥,三哥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弟弟,你敢再说一遍,你是被三哥强迫的?原来不是八哥,是个爷们儿都可以!”
袭人可是贤人,丫鬟肖想男主子,很多丫鬟都希望被自己的主子收用,香岚有这个想法,心系在她服侍多年的夏诀身上,这没有逾越她作为丫鬟的本分,可是,是个爷们儿都看在眼里,和当□□有什么区别。
夏谦,夏语澹不全然了解,可是这几年他作为哥哥,对夏诀和夏尔彤是很爱护的,他或许会看上香岚,可是若在强迫之下,万一香岚闹得别人也知道了,没面子的是夏诀。夏谦不至于为此强迫一个丫鬟。夏诀性格软绵,可能的情况就是他自己不在意香岚这个丫鬟,打算把这个丫鬟转给夏谦,夏谦才会动手,既然三个人都有点意思,先后的顺序就不太讲究,差枪走火了。
香岚看见了夏语澹眼里的讽刺,她这会子的梗不起脖子来硬说是夏谦强迫的,换了一种说辞对自己辩解:“姑娘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这几年的心,不都在八爷身上,可是八爷只拿我当个丫鬟,他从来没有碰过我。”
“所以你是清清白白跟了三哥。”夏语澹把她内含的意思说出口:“你和他的事情,你自己解决,我不会以皇太孙妃压人,把你塞给三哥。刘家我还是能保住的,你不算在里头。”
和刘家分离,让香岚感到了死亡的危机,既然夏语澹不管她了,她也收起了那些惺惺作态,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倔强的道:“姑娘凭什么看不起我,我有什么错!凭什么,姑娘生而为主,我生而为奴,我以后的孩子,也是代代为奴,凭什么!我是不愿意,我的孩子接着当奴才,我要他们也像姑娘一样,当主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疯狗
香岚终于说出了她的心声。香岚自小看见,父亲抱着她,母亲在灯下给她做衣服,哥哥们围绕在她身侧,待她大一点,全家一起吃饭,也要她先动筷子,其他人才能开动。家里所有的好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要先紧着她享用。夏语澹有什么,只是一个被家族遗弃的奶娃娃,都要他们家像菩萨一样的供着,一供七年。
这就是当主子的待遇。
香岚一年年的看着,嫉妒的快要发疯了。她不要等年纪大了,再配个奴才,循环她父母的生活。夏诀可以,夏谦又怎样,都是主子,只有她跟了主子,她也是半个主子,从此不是她服侍主子,是奴才服侍她。
夏语澹看着香岚凄厉的控诉,一声声嘶吼,凭什么!场合不对,若是放在大泽乡里,还有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效果,凭什么有人生而为主,有人生而为奴,代代为奴。不过陈胜和吴广都死了,香岚也该死了!
香岚说的话没有错,甚至她选择的路也没有错,农奴翻身做主人的路有无数条,窃国者侯,窃钩者诛,事无对错,只有成和败,香岚只在捏着她生死的高恩侯府里蹦跶,企图改变她的命运,是注定要失败的。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夏语澹没打算说教,十几年的心魔不是几口唾沫能够醒悟了,夏语澹转身而去。
噗通一声,这一回香岚以标准的姿势跪下来,手捂着腹部道:“姑娘,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我这一次,我以后定为姑娘所用。姑娘为什么要那么决然呢,姑娘也是这样来的呀!”她选了那么一条路,她在赌博,她在赌夏语澹在关键的时候会帮她一次,可是夏语澹袖手傍观了,她还能打什么马虎眼,她只有把她以为的,夏语澹会帮她的理由说出来,扭转她的心意。
虽然夏语澹从来没有提示香岚什么,可是正因为有她的存在,香岚才变得有恃无恐。夏语澹回头,只是为了打消香岚加诸在她身上的执念:“看在我和刘家往日的情分上,我明白的和你说清楚。我不是大嫂,想着塞一个妾给亲哥哥,我和三哥三嫂,乃至老爷太太之间的事,是主子之间的事,和奴婢没有关系,我若要和他们打擂台,我直接打就是了,要你掺合什么。至于你说,我是怎么来的?是的,我是因为我的生母攀附富贵而来的,或许我的生母怀我的时候,也抱着和你一样的执着,她是她,你是你,她死了,我也不会因此怜惜你。”
香岚为了成为主子疯魔了,她堵塞了自己,想象出一条光明大道,何其可怜可笑。
若刚才香岚只感到了死亡的危机,那么现在她知道,只要她出了石榴院,死亡就在迎接她,她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和奴婢没有关系?姑娘我落到这个地步和你没有关系?我告诉你,我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你我还落不到今天的下场。”香岚神经兮兮的由跪而盘坐在地上笑起来道:“八爷这几年看重我,是因为我留心用意的服侍他?不,是因为我曾经是姑娘的丫鬟。府里这么多的丫鬟,三爷要个女人为什么要到了弟弟的屋子?因为我曾经是姑娘的丫鬟。‘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八爷看着我叠被铺床,看见的是你。三爷不是想和我同鸳帐,他是想和你同鸳帐。八爷知道,才把我给了三爷做个替代品,尔凝,三爷在床底极乐之时,可是叫着姑娘的名字!”
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你叠被铺床。
这是幼时夏语澹和香岚一起听书,听到的一句话。小姐和丫鬟,共事一个男人,可是美谈之举呀。
香岚在心底里虽然各种看不起夏语澹,也只是放在心底里,在别人面前她要当个好奴婢,她是夏语澹曾经的丫鬟,她一直这么强调这层关系,才成为了夏诀的掌事大丫鬟。她多么想在夏诀身边更近一步,夏诀那么年轻,尚未婚配,一向怜香惜玉,体贴温柔。可是她没有勾引到夏诀,却把夏谦勾引了出来,那一天夏谦破了她的身子,就要了她一次,再也没有找过她。
她明白她是被夏谦玩弄了一把,用过一次就丢弃了,成了破鞋没有别的主子会再要她了。她借了夏语澹的由头得了爷们儿的赏识,她也受到了夏语澹之累,成为了爷们儿的玩弄对象,重头开始,她在怨恨,把所有的怨恨都归结在夏语澹身上,若小时候她没有看着夏语澹长大,她不会嫉妒得夜夜不能安寝,若夏语澹没有回到夏家,她还是能甘心做一辈子的丫鬟,可是夏语澹回来了,在黑暗中,她癫狂了,一主一奴她多么孤弱无助,一次次的挣扎,终于老天助她,她只被夏谦干过一次,就有了孩子。
有了孩子,母凭子贵,她不会再是一辈子的奴婢,她要当主子了。夏语澹必须帮她,这是夏语澹欠她的。
夏语澹震惊,夏谦夏诀待她何心?是妹妹,是庶妹,是路人,总之同父异母,夏语澹从未想到过那么龌龊的心思。
夏谦不是收用了很多个小厮,除了他妻子赵氏,他不得不履行丈夫的义务,他不是应该更喜欢男人吗?若这个家里,三房人口十几个兄弟姐妹,有人拿她当妹妹看的话,夏诀不是吗?夏诀给她收拾屋子,夏诀会去淇国公府接她回来,家下人慢待了她,夏诀也是会为她说话。
在心里,夏语澹震惊的翻江倒海,但在香岚面前,还是要保持镇定,现在只是香岚的一面之词,她要死了,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有将死之人,像疯狗一样乱咬人,巴不得所有人都陪着她一起死了。
“你在我的底盘上,说着威胁我的话,你是笃定我不能杀你,不敢杀你,杀不了你?”
事涉生死,死后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夏语澹不笑不怒,第一次,眼里有杀气。
香岚所言的夏谦夏诀之心若是公之于众,世人不会觉得夏语澹还是干净的,夏语澹位卑,为了在夏家过上好日子,她会不会屈意逢迎,委身在哥哥们的身下?世人多是用恶意揣测他人,世人不会想到夏语澹的痛苦,只会看到她和哥哥们犯下了*的大罪。
乡间里,叔嫂通奸,都是浸猪笼沉塘,兄妹之间,浸猪笼的下场该是最轻的了。
在权爵之家也是如此,五十年前,光王和庶妹*,太宗皇帝以此鸩杀了光王,抹去了光王的爵位。
夏语澹要当皇太孙妃了,也能把她从天堂打到地狱!
香岚低眉垂眼,双手摆在两侧,做出最恭顺的样子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想求姑娘给奴婢一条活路。”
香岚自然是拿这事来威胁她的,一边威胁一边还要顺毛捋,免得太过激怒了夏语澹。
夏谦前几天来找过她,说这几日赵氏的父亲肃庄郡王进京了,纳不得她,让她称病先离府养病,待肃庄郡王走了,没人给赵氏撑腰,一个姨娘他会给她名分的。
这种话别的丫鬟可能会信,香岚看着夏语澹长大,夏语澹为什么那样长大了,她的母亲阮氏只在夏家活了五个月。香岚已经在夏家了,为什么要先出去再回来那么麻烦。
肃庄郡王有什么好忌惮的,夏家还供着一个皇太孙妃呢。香岚撇下了夏谦,为自己找了一条捷径,说起来夏谦玩弄了她一次,她又何曾把他放在心里,夏谦就是头种猪,配了种也没他什么事了。
香岚是成竹在胸的踏进石榴院。夏语澹杀不了她,一个做粗活的丫鬟,一个十几年娇贵的小姐,一对一的打起来,夏语澹杀不了她。只要她敢动手,香岚就会把这桩丑事说出来,石榴院里没有夏家的人,也没有夏语澹的自己人,都是皇家的人,只要她把这件事情抖出来,别人长着耳朵会听去,这样夏语澹的皇太子妃,就当不成了。今天夏语澹杀不了她,让她出了石榴院,这就是她一辈子的把柄了,以后好不好就抖出来,夏语澹不敢动她。
一个皇太孙妃,只能由着她予取予求,香岚这样想着,忍不住抬起了头……
他五官精致赛好女,却没有一丝阴柔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带着比太太更加雍贵百倍的气质,精美而沉默,诱人凝望却不敢直视,因为他在山巅悬崖上,往而生畏。香岚把目光转向夏语澹,只见夏语澹恭敬的向他点头致敬。
一声殿下,冲破了香岚的耳膜。她像被人抽调了浑身的力气,如一滩泥一样的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石榴院用的都是内侍,为什么有一个正常的被尊为殿下的男人从屋后走出来。
香岚今天的话只想说给夏语澹一人听到,若是殿下也听到了,夏语澹当不成皇太孙妃,她捏着把柄有什么用,她还不想和夏语澹一起死。
香岚万万没有想到,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太孙从天而降。
香岚如筛子一样在发抖,因为她怀孕了这几天开始了尿频,被赵翊歆一吓直接尿了出来,不过她自己没有觉察到,她只是抖着嘴唇,脚软了站不起来,爬着爬向夏语澹,伸着手泣不成声,语不连句:“姑……姑娘,我……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