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陵侯也算着笑道:“那便无大事,赶紧叫大家准备好,去前厅接旨,姨娘,接旨要紧!”
为白文成忙碌的人早就停了下来,聂家大小主子得准备接旨,白氏是妾,不算主子,她没有跪接圣旨的资格。白氏心里压着一口气,面上不敢表现半分,还要面带微笑的走回她的屋子躲着。
老营陵侯站在最前面,营陵侯站在身后,往后依着辈分和年纪,站了四位小爷,女眷另外站成一排。
身后十个宫卫站成燕翅,曾太监捧着圣旨,面上肃然,道:“司礼监监官曾止,受皇命,前来向前营陵侯聂奔问话,聂奔接旨。”
老营陵侯已有六十多,以老病为由把爵位传给了儿子,利索的跪下接旨,一阵环佩之声,所有人都整齐的跪了下来。
因是皇上以圣旨传话,用词就口语许多,其实很多话没有写在圣旨上,是曾太监口头传达道:“圣旨下:朕于年前诏发天下,各地宗室皇亲,应以身作则,树立奉公守法的典范,为天下臣民做好表率。聂奔,你知道吗?”
老营陵侯额头冒出冷汗,道:“臣知道。”
“燕京永和街草民白文成,可是府上卑妾白氏之弟?”
老营陵侯很想多说几个字,可圣旨问话之下,只有是与不是,老营陵侯原来声如洪钟的声音,变成了一口破钟,道:“是。”
“草民白文成,多年来以聂家舅爷自诩,近一年来,以皇亲贵戚自诩,奸污男女十余人,其中男者五人,女者九人,两人奸污致死。聂奔,你知道吗?”
“臣……臣……”老营陵侯冷汗涔涔。白氏是妾,白家确实不是聂家的正经亲戚,可是,现在营陵侯爵已经落到了白氏一脉子孙头上,白家无亲戚之名,确有亲戚之实,奉承在白文成周围的人,都是这么抬举他的,白文成确实沾沾自喜着头上那顶高高的帽子。那些男女,具体几人几人,老营陵侯不会知道那么清楚,只有闹大了,闹到白家擦不了屁股,才会捅到聂家来,致死的两人,老营陵侯倒是知道,白文成都是挑没钱没势的穷困人家玩玩,弄死了人赔个百八十两银子,有聂家在,那两家还敢继续争不成,而且百八十两银子不少了,他们都穷困了,要是穷困到自卖自身,也只值几两银子罢了,还没有百八十两。
“聂奔只需回答知道,或是不知道。”曾太监可没有耐性听他一直臣下去。
老营陵侯头点在地上,道:“臣知道!”身后营陵侯等聂家爷们儿,也做羞愧状,把头点在地上。
曾太监接着道:“聂家是追随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收复河山的忠烈,现在尚了朕的平都,和皇家结亲,即是勋贵又为皇亲,为何任人冒认皇亲,污蔑聂家,而不及早严惩。朕予以严厉的申敕,聂家自即日起,闭门谢罪七日!”
闭门谢罪七日,整个聂家闭门七日,颜面扫地,聂家得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了。女眷那一排,有几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也不敢哭出声,只能低头垂泪。老营陵侯抖着嘴唇,如去了半条命般有气无力的道:“臣领罪!”
“前营陵侯聂奔,早年在战场上有勇有谋,杀伐果断,执掌公器,亦是公私分明,为何在家务上毁了晚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聂奔及聂氏一族,应以此事做深刻的反省。”
曾太监终于把皇上的口谕传达完了,卷回圣旨,换回他自己的口吻道:“老侯爷,起来接旨吧。”
老营陵侯都被申敕的起不了身了,营陵侯和另外一个儿子一左一右的把他扶起来,才让老营陵侯接了圣旨。
营陵侯上前一步,还想向曾太监探望一下皇上对聂家的态度,贴着手心捏一个小荷包,才觉得,荷包里的银票太薄了。
曾太监直接忽视了营陵侯热切贴上的手,没说一个字,肃然的神态也没有变,迈步而去,身后燕翅站成两排,威武而去,然后,聂家所有的门都被封上了,要封七天。
营陵侯府里,还是能自由走动的,因为一个妾的亲戚,奸污之罪,把聂家几十年的脸都丢光了,聂家的女眷听着这样的污秽之事就橙红了脸,各自该回哪个院子回哪个院子。
营陵侯和两个庶弟搀着老父回去,半道上,白氏便冲了出来,白氏也已经是六十岁的老妪了,在老侯爷面前还能翘着兰花指,声音能嗲得如十几岁的少女,哭道:“太爷,太爷,怎么办?文成他现在怎么样了?太爷你得救救他呀,妾就那么一个弟弟!”
老营陵侯以往是很吃这一套的,白氏嗲功一发,老营陵侯身子就酥了一半,许多小事,应了就应了,结果把她和白家养得那么无法无天起来,白文成一颗老鼠屎,坏了聂家一锅粥。尤其现在,聂家满门都被连累了,白氏还只想着她的好弟弟,因此更加气得不行,当着三个儿子的面,一掌扇了过去,道:“白文成的事已经上达天听,还有谁能救他!”
白氏一下被扇在地上,吓得哭都不哭了,接着又爬起来哭道:“平都公主,我们家还有公主呢,妾只有他一个弟弟,怎么能看着他死了!”
“圣旨已下,罪名已定,就冒然皇亲一条,他还能活着吗,何况还有人命!”老营陵侯不耐烦她接着缠上来,直接告诉他。
活,白文成绝对没有活着了,死了,他的尸体都要不回来。他连着四个小厮,死不见尸!
☆、第一百一十章 平都
营陵侯府的闭门谢罪,和平都公主府无关,可是聂瑛得知祖父之过,聂家被封,一家人皆不得出入,亦上表入营陵侯府,上准。
“小弟……”小弟是赵翊歆的小名,没几个人可以叫,不过平都公主够格这么称呼他。若有人能动摇皇上已经定下的决心,只有赵翊歆了。
平都公主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他长在皇上膝下,那是真的抱在腿上长大的,直到现在。他若能在皇上面前说一个字,抵得上别人千言万语,这个别人包括自己。所以驸马一进营陵侯府,她就转头进宫,先找赵翊歆。
赵翊歆看见平都公主脸上乌青的眼袋,直接沉脸道:“我看昨天晚上姐姐是没有睡好觉,眼袋这么重,既然回来了也别急着回你的公主府,凤栖宫还是老样子,和姐姐走的时候不变,姐姐先回宫歇歇。”
平都公主脸色一僵,伸手轻抚眼袋,只能道:“是我想差了!”
赵翊歆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女人的憔悴并不能让他动容,姐姐的憔悴也是。
冯扑这两天伺候在赵翊歆身边,恨不得把自己当个透明人,默默的引着平都公主去梳洗上妆,遮掩她乌青的眼袋。冯扑的脚趾头想一想,也知道今天的平都公主把自个整得那么憔悴进宫来为什么,可是想想白文成醒过来还不知道情况,先开口辱骂的那句话,冯扑就觉得他死得太容易了。还没有把他自己往日的恶行交代清楚,就吓死了。
色胆包天,不是形容词,是实指。好色好到了太孙头上,可不是包住了天。死一回太便宜了他。
精心的妆容,能把死去的人修饰的像安详睡着的一样,平都公主只是一夜没有睡好而已,稍微扑了脂粉,就恢复了表面的好气色,重新坐在赵翊歆面前。
赵翊歆又是直接问道:“姐姐,七日前你得到的十尾五色金鱼都去哪里了?”
平都公主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还问得那么清楚,道:“我送了聂家几位长辈妯娌,老侯爷一对,侯爷一对,两个嫂子各一对,有什么不对吗?”
聂瑛行三,他上面两个嫡兄,一个十几岁病死了,结了冥婚,一个娶妻三个月病死了,所以聂家有大奶奶二奶奶,是平都公主的妯娌,聂家在辈分上比平都公主高的,就四房人,她把十条鱼这样分,是合情合理的。平都公主也是那样的性子,并不在意一些身外之物,五色水泡金鱼是难得,刚刚培育出来,只皇家才有,可再难得还是几尾鱼罢了,赏了几眼,想着稀罕物,大家一起稀罕,就给了两个公公和两个嫂子一对,也是她作为聂家媳妇的孝心和同辈弟媳的诚心。
赵翊歆也不是真计较几条鱼本身,笑道:“几条鱼而已!”
冯扑适时的躬身道:“公主殿下,您给聂老侯爷的那对鱼,由着聂老侯爷屋里人管着,这管事的人,管了两天,就拿到自个儿家里去了。在一介草民白文成的屋里搜出了这对鱼。”
妾就是屋里人,冯扑连白氏两个字都不屑提。平都公主一听懂这个意思,就惊讶带着一点点愤怒道:“白氏好大的胆子!”
白氏血缘上是自己丈夫的祖母,可妾就是妾,血缘上的关系越不过礼法上的关系,平都以皇家公主的骄傲,眼里自然没有白氏这个人,她送出金鱼,全是看在老营陵侯的面子上,给老营陵侯赏玩的,不是给白家糟蹋的。正如冯扑所言,白氏就是管事的,怎敢拿她的东西给白文成这种人。
白文成是什么样的人,之前平都公主是一点都不知道,圣旨一下,平都公主也知道他奸男五人,□□九人,扰她那么好的脾气,也愤怒了,玷污了她的金鱼。
赵翊歆面无表情:“大胆的只有白氏吗?”
就是皇上所赐的日常之物,该怎么用就怎么用,也没有说一定要把所赐之物像祖宗牌位似的供起来,下降到聂家的公主给聂家人的东西,就更是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可是转头就给了一个妾的弟弟,是聂家对公主的敬意吗?
平都公主是真的好脾气,道:“这……白氏行事是胆大枉为了,可她在聂家几十年,现在的侯爷是她生的儿子,她难免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