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子人都看着她演示,见她手腕一翻,手指拈的丸子开了一个口,里头果然是空的,外头只裹着不厚的一层肉。
“这肉是拿鹿肉、牛肉和鸡肉混合打成泥调味做的,很弹牙,也很好吃哟!”
女人们全都照着她的样子将手洗净,然后拈在手里吃。
第 一口咬下去,只觉得肉香扑鼻,柔韧鲜香,然后,一口浓汁在口中爆开,这汤汁是以瑶柱、海参、牛骨、蹄筋加参片和少数自己提练的琼脂熬出来的,因为胶质丰 富,所以煮好后很快便冷凝成冻再分成小团裹在肉泥皮中,先炸后煮。遇热化开的汤汁渗入肉泥中,又掺杂了鹿牛鸡肉的香味,牢牢锁在丸子里,所以那香气与一般 的汤汁完全不可相比。
“咚!”外头一阵混乱,却是因为爷儿们那桌没人给讲解,那两个毛头小子上来大口一咬,将汤汁迸溅得到处都是,有几滴都溅到韩文诰脸上去了。
“能将食物做出这样的心思和味道,小鱼妹妹真是个天才。”捧着最后上的一小瓦罐鱼片粥的韩渭一边吃得“稀里呼噜”,一边感慨万千。
韩汶几乎把脑袋都埋到粥罐子里了,听哥哥这样说,突然抬起头来,一脸的惆怅:“完了,小鱼姐姐做的饭这样好吃,以后她若是离开了,我怕咱们再也吃不下旁人做的菜饭了。”
韩文诰一拍小儿子的脑门:“小鱼是你的妹妹,又不是家里的厨娘。她今日下厨是对你祖母的孝心,哪里能天天让她去受那烟火之气。”
韩汶没心没肺地对哥哥说:“哥啊,不然你把小鱼姐娶进门给我当嫂子吧,这样以后我天天能吃到她做的饭了。”
韩渭一本正经答道:“嗯,可以考虑!”
韩纶看了看长孙,摸着胡子微微一笑:“只怕小鱼不乐意呢。”
韩渭眉峰一挑,笑着说:“等我明年拿个状元郎回来,看她肯不肯!”
☆、第83章 茶说
席间爷孙之间的谈话不过是不传于外人耳的玩笑,可是他们没注意到啊,桌上还有一个凡事较真,从不知玩笑为何物的韩编修。他是实实在在地把这句话给嚼了又嚼,品了再品。
等到晚间,夫妻俩洗漱完了要宽衣就寝之时,韩编修问编修夫人道:“你说,若大郎娶了小鱼为妻,可好?”
许氏被丈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说:“诶?还好啊,老爷您没发热啊。”
韩文诰把妻子手拿下,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认真的。”便将席间韩渭与韩纶的话学说了一回。
“我瞧父亲的意思,应该也是意属要小鱼当孙媳妇的。”韩文诰说,“大郎眼界一向高,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孩儿这样亲切热络。唐小鱼出身寒微,但心性朴实淳质,听父亲说起过往,这孩子立身立言立行皆正,如傲雪冬梅,虽经酷寒,依旧骄骨吐香。实是个难得的巾帼。”
许 氏被他说乐了:“行了,我知道你喜欢唐小鱼那孩子,也用不着这样不吝词藻地夸她。我以前虽没见过她,但今儿这一处,这孩子看着的确也是不错的。品性什么的 既然父亲和您都那样说,必是差不了。只是结两姓之好并非一言即定。说出那样的话来,多半是为了激大郎呢,也不一定便是要让大郎娶小鱼回来。”
她顿了顿,又说:“再者说了,状元岂是那样好得的?大郎这样口放厥词,若是他明年得不了头甲头名,不是要误了小鱼的终身?”
韩文诰默然片刻,点头说:“大郎狷狂,这性子是要改改。唐小鱼那里,还要请夫人去探问一下妹妹的意思。若能成了,也是亲上加亲的好事。”
许氏睨了丈夫一眼,只觉得心里好笑。
那爷孙俩的话一听就是玩笑呢,若是真有心娶小鱼,那状元一句既出,不是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大郎一向精明,也就只有韩文诰这样实心眼的男人才会把这样一句玩笑记在心上了。
“好好,明儿我去找妹妹说话,先探一下人家的口气。”许氏与他成亲十六年,对夫君的性子再了解不过,敷衍了两句就拉着他睡下了。
到了第二日,天光正好,许氏过来荇翠馆窜门儿,见陈氏正在缝个银灰貂鼠皮的昭君套。
陈氏见许氏进屋,连忙起身相迎,将人接到宴居室,让玉瑶奉了茶上来。
“嫂子尝尝,这是小鱼弄的新鲜玩意儿,跟咱们平素喝的茶不大一样的。”
茶 乃君子水,不管士子还是农人,也不管是真风雅还是不识丁,都是爱喝茶的。以前人们喝茶,是将茶饼煎干剪碎,拿碾子碾成末,加肉桂生姜胡椒等各种调味一起煮 成茶汤来吃,还有甚者,在里头要加上猪油或是羊脂,那味道真是让人各种销魂。及至前朝,才有人将这辛味改了,将那些重味的调料都去掉,只将茶叶煮了沘出清汤 来饮。
只是乡下手头略有钱的农人富绅,还是喜欢味道浓重的煎茶。
到了本朝太祖之时,因太祖不喜欢煎茶,上行下效,煎茶便慢慢淡出人们的生活。及至本朝成宗皇帝,因皇后只饮淡茶,将皇帝带的也推崇茶的清源本味,这清茶无需人推送,便自发地流行全国。
如今再荒僻的乡间,有点闲钱的农汉也不会舍得再买多多昂贵的调料去搭配茶叶了。
陈氏让玉瑶奉上来的茶与许氏惯常喝的差别很大。
以韩纶如今的身份,府里的茶叶等级还是挺高的。今上嗜茶,手头有上好的贡茶也时不时会小了吧气地赏近臣那么几两。许氏又是世家出身,什么好茶没喝过。
但像这样的茶还是头一遭见。
一般的茶,茶汤要么是青黄色,要么是金黄色,澄透或是浑浊与水质及茶质有关。但陈氏推给她的白骨瓷茶碗里,那一泓水,碧绿如藻,葱翠如萝,就像块没有玉瑕的绿宝石,颜色极为张扬漂亮。
许氏端详半晌,赞叹道:“其色夺目,光是颜色就令人十分期待了。”
然后低头细细抿了一口。
茶香浓郁,喝到嘴里,比她以往喝的茶要略苦些,下喉柔顺,一口饮毕,却又有一股甘味自舌底泛上来,清润甘甜,回香缠绵。
“妙也!”许氏惊叹了一声,“这茶太妙了。”
陈氏笑了起来:“我自小不惯饮茶,小鱼弄出这什么末茶来,我喝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差别。不过是见着它颜色漂亮,便拿出来奉客讨巧罢了。”
许 氏嘴里细品了又品,直点头:“原来是末茶,我儿时曾在我祖父那儿尝过一回,末茶是要将茶叶焙得干透,再以石碾碾碎磨细煎煮而成的,不过我记得那茶味虽厚, 却很有些涩嘴,也没有这样的回甘。且那茶沫大得很,碗里飘得一层都是碎茶,饮下去都有些刺喉。小鱼这末茶较我幼时所饮之末茶,真有云泥之别。”
陈氏听她夸女儿做的东西好,心情自然也好,便让玉瑶去将小鱼做的末茶包了两包上来。
“这东西做起来十分琐碎,小鱼性子急躁,只弄了一小坛子便不耐烦做了。我原不知道这茶有这样好,今儿听嫂子一说才知道是好东西。我本也不善品茶的,这两包您就带回去,回头我再包两包给母亲送去。”
许氏听她说这东西做得琐碎,哪里还肯要,姑嫂二人推了半晌,小鱼回来了。
“舅母!”小鱼给许氏行过了礼,凑到母亲身边,见她们推来推去,便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陈氏笑着跟她说:“方才你舅母来,我请她吃了你做的那什么末茶,她夸着好,我便包了两包要送她,你舅母非不答应,快来帮着母亲劝她。”
小鱼笑起来:“我道是什么精贵东西呢,不过这一点茶末子,舅母您只管收了,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要是喜欢,等我回了江陵,给你弄上一二十斤的送来。”
“还一二十斤呢。”许氏忍不住喷笑,“你当这是树上落的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