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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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挨到日暮西陲,银松枝桠上的积雪被余晖映照,反射出耀目的橘红色光。淼淼眯起双眸,远远地便觑见廊庑尽头的人,他从月亮门下转出,正往此处行来。步履从容,鸣珂锵玉。

晚上有家宴,袁管事听从他吩咐凡事从简,饶是如此仍旧难掩奢靡。桌上珍馐玉馔,满满当当铺了一桌,偌大的桌上只坐着他一人,杨复霎时没了胃口,只象征性地舀了两颗桂花汤圆。

身边有道目光分外明亮,杨复偏头望去,果见小丫鬟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修长玉指握着青釉彩绘勺柄,勺内躺着圆滚饱满的汤圆,看着十分诱人。淼淼从未吃过这等食物,这是有一回见到,格外有兴趣。

房内乌压压围了一圈婢仆,杨复挥手让泰半人退出去,仅留下淼淼和另外一丫鬟。

他将勺子放回碗中,挑唇笑问:“淼淼,想吃吗?”

淼淼点头不迭,白白圆圆的小团子,咬一口还会流出甜香的馅儿,早在杨复吃第一口时便诱惑住她。

杨复让旁边丫鬟另添一副碗筷,示意淼淼,“坐下来陪本王一道用膳。”

若是别人一定会惶恐至极,推推拒拒道一声不敢。然而淼淼不尽然,她不敢置信地踱到跟前,水眸清澈潋滟,“王爷说真的吗?”

杨复语带揶揄,“本王从不撒谎。”

这是在笑话她早上骗人的事,淼淼才没他这么小心眼儿,一件事记一整天。她毫不忸怩地坐在杨复身旁,因为惊喜连头疼都不那么难耐了,她学着杨复舀一颗白嫩嫩的汤圆送入口中,牙齿咬开软糯皮层,桂花馅儿溢满口腔,甜香十足,让她由衷称赞,“好吃!”

大眼睛愉悦地眯起,满足的模样跟从未吃过似的。

看着她吃饭,连带着自己食欲也开怀不少,杨复若有所思地支颐,“以往过年你都吃什么?”

大汤圆将她脸颊撑得鼓鼓,她嚼了两下艰难咽下,“水草和小虾。”

杨复动作微顿,“水草?”

“……”

淼淼自知说错话,埋头悔得肠子都青了,正思量着该如何挽救,却听杨复喟叹一声,“多吃些。”

她抬头,却看不清杨复眼里的情绪。

殊不知杨复误以为她家境贫寒,大过年的都没一顿好吃食,对她分外怜惜。

淼淼不明其意地哦一声,听话地吃了不少。她食相不算文雅,同那些个细嚼慢咽、拘谨矜持的大家闺秀不同,然而却不显粗俗,意外地舒服。看她吃饭便觉无比满足,好似天底下珍馐佳酿都在眼前,再无奢求。

因着她在,杨复比往常吃得多些,事后袁管事进来收拾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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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复对戏曲兴致不高,听了两曲儿便起身回屋,袁管事还当他不满意,草草打发了戏班子回去,惕惕然上前关怀。孰知他只是倦了,意欲躺在榻上休息半个时辰,并吩咐管事:“晚上要守岁,记得唤醒本王。”

袁管事连连应下,轻手轻脚地退出内室,让一干人等不得进去打扰。

淼淼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连带着精神头儿也活络不少。方才同她一起伺候的那个丫鬟,看她的眼神可谓崇敬羡慕,连带着跟她说话都客气几分。

听岑韵说晚上要守岁,她颇为新鲜,精力充沛地跺跺脚,“真的会放烟火吗?”

岑韵微微一笑,“会的,每年都会。”

淼淼雀跃地欢呼一声:“我也要守岁!”

往常她都是躲在水中,从水面看外界,有如镜花水月。常常听得砰砰响声,天空炸开灿烂火光,朦胧似梦,瞧不真切。如今她能真真切切地站在地面上,同他一起看烟火,是梦寐以求的时刻。

夜深渐深,虽已立春,但夜里依然寒意透骨。有许多丫鬟受不住冻,早早地便回屋休息了,人群渐次稀疏四散,及至子时,院外只剩下守夜的丫鬟和另外几人。岑韵端来烫面炸糕,一人一个递到跟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还有好一阵等呢。”

到了淼淼跟前,她蔫蔫地摇摇头,“谢谢岑韵姐姐,我现在不饿。”

她方才吃得多了,积在腹中不能消化,再加上夜里天寒,头昏脑涨,不舒服得紧。岑韵见她模样难受,劝她回屋休息,她却固执地坚持,“我要等。”

她一定要等杨复出来,同他一起看烟火,同他一道迎来下一年。如此难得的机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岑韵道她缺心眼儿,借了件披风给她披上,“若是累了就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待时候到了我叫你。”

淼淼感激地笑道:“好。”

廊下石阶冰凉,淼淼却毫无怨言,小脑袋倚靠这廊柱,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杨复出来时,第一眼便看到小小一团缩在门外,头微垂,大约睡了过去。他缓步上前,只见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缩进披风中,脸蛋通红,喘息短促。

杨复攒眉,俯身探上她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厉害。

他正欲命人传唤郎中,却被一只小手紧紧攥住袖缘。淼淼原本就不敢睡熟,被他的动作惊醒,下意识便要留住他。

因为发热,双眸水润澄亮,殷殷切切地将他看着,毫不掩饰其中倾慕。这双大眼睛里流泻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整个淹没,杨复怔忡,“淼淼。”

头顶穹隆蓦地炸开一声巨响,火花四射,绚烂多彩。接二连三的烟火在半空绽放,映照在两人身上,光华流转,静谧无声。

淼淼揉了揉眼睛,努力朝他扬起笑靥,“王爷,新春愉快。”

言讫,缓缓阖上双目,软身向后倒去。杨复眸中微动,伸手捞住她单薄身子,带往怀中。

☆、第七日

旭日初升,朝霞冉映,明亮的光线挤入眼缝,淼淼下意识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缓缓掀开眼睑。身上绵软无力,头脑嗡嗡作响,一时间竟分不清身处何处。

这不是她寻常睡的下人房,室内熏香袅袅,地龙烧得温暖,连被褥都是一阵桂花香味。透过层层锦绣帷帐,依稀能看见外头有个人影进出,她艰涩地坐起身,奈何力不从心,折腾出很大动静。外头的人听见声响,踱步到跟前将她扶起,“淼淼,你好些了吗?”

抬头见是岑韵姐姐,淼淼心头失落流淌而过。为何不是他,昨晚她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他身上清香好闻的气息,为何一觉醒来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