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房中黑色的烟雾全部散去,地面上除了昏迷的更夫妻子外,就只留下一面铜镜。
“这镜子……”
“应该是她的家吧!”狐狸说着,将铜镜接了过去。翻到镜子背面时,他对着刑如意指了指那名凸起的女子形象:“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大概就是那名女子真正的模样。”
“那,那名道士呢?我瞧着怎么有些像是莫须有。”
“比莫须有难看多了。”狐狸不屑的评价着:“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名道士的眼中全都是邪气?莫须有的行事作风虽不怎么样,但他的目光是清明的。”
“的确,莫须有那个家伙,明明就是一肚子的坏水,偏偏眼睛里却干净的很。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接二连三的被他戏弄。算了,不说他了,提起来就觉得一肚子的火。这铜镜我见过不少,藏在铜镜中的女鬼倒是第一次见着。”
刑如意说着,将铜镜要了过来,递到更夫儿子跟前:“你知道这铜镜是怎么来的吗?”
更夫儿子死死的咬着唇,不肯开口。
“你爹,你娘,可都是被这铜镜中的女鬼给害的。你倒好,身为人子不帮自己的爹娘报仇也就是了,竟还给我们捣乱,将这女鬼给放了回去。”
听刑如意说起自己的爹娘,更夫儿子咬着的唇慢慢松开了。他低头,看着床沿,闷闷的问了句:“那我爹我娘都怎么样了?女鬼已经走了,他们是不是也该醒了?我爹跟我娘,都会没事的对不对?”
“不对!”刑如意气恼的将镜子收起来:“你小子运气好,只不过是丢了魂,你爹可就惨了,他的魂魄没了,被人给吃了。若我没有说错的话,就是被你刚刚救下的那只女鬼给吃了。她先是吃了你爹的魂魄,跟着又借了你娘的身子,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看不清她的本相,差点着了道。
这善良是好事,英雄救鬼也没什么错,但是在出手救鬼之前,你是不是要先弄清楚这只鬼值不值得救,该不该救?你爹眼下是醒不了了,能拖几天就拖几天吧,若是实在拖不下去了,就给他准备后事吧。
至于你娘,倒是没什么大碍,将我之前留下的那些草药煎了给她服下,顶多过两个时辰,也就醒过来了。但是女鬼未除,所以我也不能保证,这藏在铜镜里的女鬼还会不会回来找你娘。”
更夫的儿子终究还是年纪小,也没经过这样的事情,刚刚因为搭救女鬼而生出来的勇气在听见这几句话后瞬间消失无踪。他红着眼,淌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刑如意:“那要怎么办?”
刑如意无力的吐了口气,晃了晃手中的镜子:“想要你和你娘平安无事,就告诉我,这面铜镜是从哪里来的?”
更夫儿子摇了摇头:“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真的不知道。这镜子不是我家的,我只记得我醒来的时候,看见我娘拿着这面镜子。再然后,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瞧见了一位姑娘,看见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非常的可怕,以至于我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分清楚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我只知道,那位姑娘很可怜,我得帮帮她。”
更夫的儿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刑如意与狐狸都听明白了,他口中所谓的姑娘,应该就是那只既没有脸,也没有脸皮的女鬼。
正文 第321章 蚕僵(12)
“古有新人,着红袍,配铜镜,铜镜护心,身死而凝怨气。”狐狸拿着那片铜镜反复观看,之后竟得出了一个让刑如意怎么想都想不到的答案:“这铜镜有些奇怪,倒像是那些将军们常用的护心镜,而关于这护心镜,我倒是听过一个故事。这故事,与我刚刚所说的那句话有些关系。”
“护心镜?”刑如意凑过去,仔仔细细的看着那片铜镜。的确,这面铜镜与莫须有送给自己的那面细节处有些不同。镜面似乎是微微凸起的,整体做工也要比往日妇人们用来梳妆打扮的那些铜镜厚实,且边缘处还有些被利刃磨损过的痕迹。
狐狸从不随便讲故事,他既开了口,那么这故事没准与这藏在铜镜中的女鬼有些关系。
“被你讲的我都有些好奇了。”刑如意用手扯扯狐狸的衣袖:“讲讲看,关于这铜镜……哦,不!是护心镜都有什么故事。”
“我朝有位将军,本是姓李,奈何此姓甚为敏感,甚至颇得女皇惦记。这位将军的父亲为了保全儿子,迫不得已让自己的儿子改随母性。”
“你说的可是那位李言李将军?”
“李言?”狐狸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小声的说了句:“原来他已经改回李姓了,也难怪这面铜镜会选在此时出现。若我猜得没错,这位李言李将军,此时应该就在这云家集上吧?”
“你怎么知道!莫非这镜子与李言将军有关?”刑如意挺起了身子:“古有新人,着红袍,配铜镜,铜镜护心,身死而凝怨气。天呐,难不成这句话中所说的新人是李言?”
狐狸微微一笑,用手轻轻的揉了揉刑如意的前额,将她皱起的细纹给一一抚平了:“听故事要有耐心。才几日不见,你不光脑子变得笨了,眼神变得差了,就连这性子都变得浮躁了。”
“还不是想你想的。”刑如意冲着狐狸吐了吐舌头,一把将他的手打下来:“别抚了,我又不是你,能长生不老,年纪大了总会长皱纹的。别嫌弃,嫌弃也没用。”
“不嫌弃!”狐狸乐呵呵的一笑:“就像你说的,嫌弃也没用,谁叫我只相中了你一个呢。”
“讨厌,赶紧讲故事,我都好奇死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句身死而凝怨气,到底说的是李言,还是这镜中的女鬼。我觉得是女鬼,因为李言只是病了,今日常大哥还去看过他,虽说有些半死不活吧,但好歹还是活着的。”
刑如意絮絮叨叨的说着,狐狸也不急,只是眼神专注的看着他。离开云家集去青丘的这些日子,他经历了许多的事,可再多的事都抵不住一颗想要回来守着刑如意的心。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她如玉的脸庞,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胭脂与药草交织的香味,听着她漫步无边际的絮絮叨叨。忽然间,他好似明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妖怪宁可放弃自己百年、千年的修行只为与一个凡人相守。因为只有与凡人相守,才能明白什么是烟火气息,才能明白,来这世间一次,所求的,所想的,所要的都是什么。
刑如意絮絮叨叨了半天,却发现狐狸一丝反应都没有。抬起头,撞见他灼灼的目光,俏脸微微一红,低了下去。
“看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依旧笨的可以。这也不能怪我嘛。你离开的这些天,我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想你的上面,我的推演能力,也全部都拿来去推演你在半路会遇到什么情况,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有,我的思考能力,也都用来思考你会不会回来娶我的这个问题。青丘那么多妖怪,妖怪又都会变化美女,万一你碰到个自己心仪的,不要我了怎么办?”
“傻瓜!”狐狸戳了戳刑如意的头,转而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天上人间,地下幽冥,我还没有发现比你更有趣的灵魂,以及比你更吸引我目光的小女人。”
“好肉麻,好想吐怎么办?”刑如意浑身不自在的在狐狸怀中扭了扭:“以前也经常听你说这种话,可貌似都没有到这个程度。殷臣司,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说情话肉麻的程度直线上升了。纵然我脸皮要比这盛唐的女人厚那么多,我都受不了了。”
“不好吗?”狐狸笑着问,低头,用前额碰了碰刑如意的:“还要不要继续听故事了。”
“要!当然要!不过我要坐过去。”刑如意指指旁边的凳子。
“为什么?”
“因为……”刑如意咬了咬唇,脸颊越发的红了:“因为你这么抱着我,又说那么多肉麻的情话给我听,我的脑子会没有办法思考,然后会情不自禁的去想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什么别的事情?”
“殷臣司,你明知故问是不是!”刑如意起身,叉腰,脸蛋红红的望着狐狸:“你明明知道,我想要吃掉你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我警告你,我是成年人,你老这么抱着我,还说这种肉麻兮兮的话,把我惹火了,后果自负。”
狐狸笑了,这次是抑制不住的,十分开心的笑。
“好!好!好!我保证,为了我自身的清白,为了将我自身的清白留到与如意你成亲的那一夜,我殷臣司绝对不再对着你说这种肉麻兮兮的话。”
“那不行!”刑如意果断的插话:“程度稍微低那么一些的,你还是可以经常说的。听说,情话听的多的女人,皮肤会变得很好,脾气也会变得很好。至于智商嘛,反正有你这么一只狡猾的狐狸在身旁,我也不用太聪明。”
“我家娘子的要求果然与众不同,只是为夫的这个度很难把握。”狐狸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来。刑如意咬着唇瓣想了想,低头,用脚在他身上轻轻的踢了那么两下:“我家相公也不是一般的讨厌人。赶紧讲故事,再不讲,这天都又黑了。”
“好,讲故事,咱们继续讲李将军的故事。”狐狸敛了笑容,伸手将如意扯过来,让她安静过的坐在自己的腿上:“在李言幼年的时候,他的父亲便为他定下了一门亲事。对方与李家一样,在女皇的眼中,都是特别敏感的存在。两家人选择的应对方法也基本相同,就是远离京城,塞外参军,碍着自己宗室皇亲的身份,他们通常不会被派往前线,且在军中也能享受稍微好一些的待遇。所以李言的父亲与他的那位亲家,所做的都是文职。
只可惜,这天算不如人算。在一次被敌军的突袭中,李言的未来岳父被敌军刺伤,虽勉强保住了性命,但已然不能留在军中。于是他携妻带女,返回妻子的故乡居住。如意你应该已经才出来了,李言那位未来岳父选中的地方,便是这里。”
“云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