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2 / 2)

周颐张张嘴,无法形容出自己的震撼。

这时候街上的男男女女多了起来,周颐和青竹沿路走过,各种猜谜的,舞龙的,搭台唱戏的层出不穷。

周颐信步走着,他忽然觉得恍惚不已,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吗,如此热闹的场景让他想到了后世那副国之瑰宝《清明上河图》,是不是这个时候也有一个画家站在高处正在挥毫泼墨,将这一切永久的封存在一张纸上,而他呢,或许会成为这热闹街景中的一处不起眼的存在,即便后世人来研究,也只会被当成一位普普通通的行人?

庄生晓梦迷蝴蝶,他到底是庄生,还是蝴蝶?

“少爷,我们去吃东西吧,我刚刚看见街边好多好吃的!”青竹忽然扯着周颐的衣裳说道,刚刚似乎远去的一切蓦然回到身边,周颐看了看青竹亮晶晶的眼睛,轻笑一声,是他着相了,是梦是醒有什么区别,只要他活的踏实就行了。

“好。”周颐点点头。

周颐举目四望,许多小吃摊边上都坐满了人,青竹跺跺脚:“怎么这么多人!”

周颐转头,发现街角处有一家混沌摊子,卖混沌的是一位老大爷和老大娘,看样子得有七十多岁了,两人都佝偻着身子,动作也慢吞吞的。

摊子前只零星坐了几人,周颐指着摊子道:“我们去这家吃。”

青竹看了过去,眼睛一顿,忽然有些湿润,“是,少爷。”

周颐知道两位老人戳到小家伙的伤心事了,青竹家居沿海,三年前那场大旱到底还是波及到了许多人,他从小父母双亡,由爷爷奶奶带着长大,旱灾夺去了两位老人的性命,也是他命大,小小年纪跟着同乡人逃荒,竟然真的到了南苑府城,又在机缘巧合下被周颐买下。

周颐拍拍青竹的肩膀,带着他走到了小摊前坐下。

两位老人见有了客人,忙欢喜得忙活,边煮边问周颐要什么口味,要不要香菜之类的。

周颐笑着答都好。

两位老人年龄太大了,手脚不利索的很,两碗混沌煮了许久才端上来,这也是这个小摊子人少的原因吧,毕竟都是出来玩儿的,谁也不耐烦为了吃一碗混沌等上半天。

老大爷将混沌端上桌,惶恐的说道:“我们老两口动作慢了,公子不要见怪!”

周颐给老大爷一个安抚性的笑容:“没事,我不赶时间。”

周颐夹起一个混沌吞下去,发现竟然意外的美味,青竹吃了一个也说道:“少爷,这混沌挺好吃的啊,就是人太少了!”

一碗混沌吃完,周颐让青竹付了钱正准备走的时候,两位官差径直走向了街两边的摊子,挨着收摆摊费。

少则五十文,多则上百文,乖乖交钱的还好,稍有分辨的,那官差直接将摊子掀翻,将锅碗瓢盆都没收了。

街上的人看见了也是见怪不怪,可见这种事情经常发生。

两位老人在官差还没来得时候,就哆哆嗦嗦的收拾厨具,只是他们动作太慢,等那官差到了摊子前,连一小半都未收完。

“又是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我看看,这回是在街尾,就收你们八十文吧。”一个高个子的官差斜着眼睛说道。

“什么?官爷,那中间的摊位也不过才八十文,我们这都快出了北街了,怎么也要这么多钱?”老大爷颤颤巍巍的说道。

“怎么 ,我说多少就是多少,你还敢有意见?”另一位官差把佩刀唰一下抽出来,两只眼睛瞪得像同龄,恶鬼一般看着老两口。

“差爷,你绕过我们这一回吧,我儿子病了躺在床上等着买药,今天总共才卖出十几碗,就算都给你们也不够啊,差爷,小老儿求你了……”说着老大爷和老大娘都跪下来砰砰砰的给两个官差磕头。

这一举动引得行人纷纷围观。

高个子官差听着众人对他们的指指点点,嘿一声:“我说你这老不死的,你倒是会打算,指望磕几个头就把账混赖过去,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给钱,给钱,不给钱的话,你这些家伙什也别想要了!”

说着就要上前去掀摊子。

“官爷,官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我们一家就指着这点儿东西过活了,官爷,我求你了,求你了,我儿子还等着这点儿钱去买药,不然他就活不成了啊……”老大娘忽然向前爬了几步,抱着一位官差的腿哭诉,声声泣血,听了让人忍不住眼酸。

大越朝开始还好,但自从崇正皇帝上位,阁老杨知文掌权后,苛捐杂税越来越多,当然因为有明君在前,制定的轻徭薄赋的政策,后来的皇帝再怎么想要钱,也不愿落个横征暴敛的名声。

所以大越朝的正税是不高的,何为正税呢,就是田税,十比一的税率确实不高。但能当皇帝和官员的人那脑子能不好使吗,自然会从其他方面找补。

崇正朝诞生了许多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各种要钱的名目,比如说,你要做生意,就要交“厘金”。何为厘金呢,假如你刚买了一批货要装上车,收钱的就来了,这叫“起地厘”,好吧,想要做生意,这些官家自然要打点到位,刚交了起地厘 ,到了一座城门前,收“过路费”的就来了,“哈,你这么多货物,不行,不行,得多多的交”好吧,老实人惹不起,交了过路费,又到了一座关卡,“嘿,有钱人啊,卖这么多东西,交钱交钱!!!”,经历重重关卡,终于到了目的地,你想着可以松口气了。no,太天真,收钱的又来了,这叫落地厘,你终于忍无可忍了,心里问候他老子娘,面上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是买了自家用的,税丁指指车上的货物,“呔,刁民,还敢欺瞒,快快交税,否则让你牢底坐穿!”

没办法,你不想坐牢,就得按他说的做。

经过层层盘剥,生意做完,回家扒拉着算盘,掐指一算,只恨不得哭晕过去,他娘的大半年又白跑啦!

这是做大生意的,当然要是找找关系,也可以免去中间许多税金,否则也没人干这一行了。

而进城摆摊的,一开始进城门的时候就要收进城费,将摊摆上了,正当你做生意做的不亦乐乎的时候,收钱的又来了,这叫“占位金”,今天晚上这两个差役就是来收“占位金”的。当然至于费用的怎么收,是没有标准的,反正凭着衙门两张口,他们想收多少就收多少。

这是对于生意人来说,那对于农民呢,是不是正税少,就代表农民的日子好过呢!no,还是太天真。

大越朝有一种东西叫“捐”,意思就是为了国家和民族,自愿捐献一点儿钱物。老百姓都不是傻子,谁会真的自愿捐钱物呢!说是自愿,只是到了时候,就有衙门的人挨家挨户上门来了,不捐?好啊,不捐就去服徭役吧!

各种捐的名目奇葩不已。

比如哪个地方闹荒灾了 ,你得交驱荒捐,年年都要捐上三四回。北边又打仗了,得交军费捐。凡春种秋收时节,得交祝福捐,现在甚至生孩子还得交落地捐,娶媳妇得交新婚捐……而且种类越来越多,大有发展到一事一捐的地步。

当然可能皇帝想的并没有这么多名目,但他都带头挖空了心思想从老百姓手里扣钱,下面的官员还不铆足了劲儿巧立各种名目。

无论是商人,农民,还是手艺从业者,都逃不脱这重重的苛捐杂税,而唯一的得利者就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和富贵世家。

这是一个官本位的社会,屁股决定脑袋,种种政策都是从他们的利益出发,这并不稀奇,现代社会也那样,但至少得有个度。收税收的老百姓生不如死的,大越朝自崇正始。

街上的闹剧还在继续,那官差一脚踢开老大娘:“老不死的,赶快交钱,不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老伴儿,老伴儿……”老大娘被一脚踢得撞在了桌腿上晕了过去,老大爷扑过去焦急地呼喊,“老伴儿,你醒醒啊,老伴儿……”

那官差见人晕了过去,脸上也带了点儿慌张,走过去戳了戳,“起来,装什么死!”

那老妇还是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