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于暗卫,自然很清楚那些人的手段,单论手段狠辣这一项,就足以秒杀御林军和城头守军。
他记得,皇宫里还有其他的御林军。
或许,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对方的戾气和猛烈攻势,应该会遭受到些许打击吧!
段天谌平视前方,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依旧静静的站立着,仿佛这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身旁的厮杀搏斗,皆与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王爷,您倒是说句话啊,再这样下去,城头上的这些人迟早要阵亡的。”青擎继续催促。
不想,此次段天谌却倏地笑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到唇边,目光里重新焕发出无限光彩,剔透而贼亮贼亮的,教人一看就忘记了移开视线。
“谁说要阵亡的?他们想,本王不允许,想必某个人也不允许。”
青擎讶异,不仅为他此刻骤然转变的态度,更为他在提到“某个人”时瞬变的温柔。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双眼顿时大放光彩,顺着段天谌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城下混乱喧哗,并无任何异样。
他偏头看了看自家主子,一派优雅尊华,此前的忧郁也一扫而光,说不出的精神焕发,心知定有什么异常,连忙竖起耳朵静听。
一听之下,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眸里迸射出狂喜的光彩。
不远处,竟有大批人马逼近。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诡异,就算援兵已至,也不至于露出如此欣喜的神情啊!莫不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他一面指挥着旁边的守军,一面紧紧的盯着城下。
佘煜胥懒洋洋的趴在马背上,将城下进攻的事情悉数交到言畅手上,自己则是时刻盯着城楼上段天谌的动静,似乎对这场战斗的具体过程和结果分毫不担心。
远远瞥见段天谌的神色变化,他眉心一跳,心里不由得多了几个心眼,给身旁跟着的人打了个手势,下一瞬,就见那人飞身掠过混乱的人头,眨眼不见了踪迹。
段天谌见状,也朝空中打了个手势,“青渊,拦住那个人。”
“是,主子。”不见人影,却闻一道恭敬的声音,像是风声簌簌急促,在这嘈杂喧闹的城楼上,将那声音和轻微绵长几不可闻的气息掩盖住。
直到此刻,佘煜胥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隐约想到了什么,连忙给言畅丢了四个字过去:“速战速决!”
城下的攻势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有几个人攀爬上了城头,抵着城头的青石砖狠命厮杀,利剑的寒光凛冽,一挥而过,御林军就倒下了一大片。
青擎紧绷起了脸,平地上的搏斗厮杀,却是让他看清了对方的实力。
他向段天谌匆忙说了句,随即也投身到了那样残酷的厮杀当中。
段天谌无暇顾及,竖起耳朵倾听着越来越近的声响,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起来。
近了,近了,更近了。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双手不自觉的抓住面前的青石砖,胸腔中跃动着的喜悦几欲奔腾而出。
感受着那颗心脏的剧烈跳动中,他看到成排成列出现在眼帘中的人马,那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娇小身影,忽然长呼了一口气,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早就在顾硚失去踪迹后,他就好奇起这批人的领头之人。
他也曾经与顾硚合作过,自然很清楚,顾硚并非鲁莽武夫,相反的,此人精明而有头脑,若真是预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定然会把后续的事情都安排好的。
思来想去,能够让顾硚放心交出那些人的人,除了他的小妻子,他还真是想不出别的人。
而且,若是顾硚起初还对他的小妻子不放心,那么在看到他那小妻子越来越令人放心的处事变化后,想必也能够信任托付了。
如今看来,顾硚这一招,却是杀了佘煜胥一个措手不及。
同样的,也给他带来了无尽的欢喜。
因他明显放松下来的神情,城头上的人都纷纷往城下看去,发现援兵已经到来,皆是忍不住欢出声,还在与佘煜胥的人厮杀的守军,当即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士气高涨,奋力抵抗。
东梁国那些跌坐在地上的官员听闻了此番消息,连忙爬起来,齐齐站到段天谌身后,伸长脖子去查看,同时还不忘记观察着段天谌的反应。
但见他双手撑在青石砖上,目光在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上温柔停留,整个人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这一看,他双眸猛地眯起,却见那个遍寻不见的人儿正持剑端坐于骏马之上,身上白衣已染了血红点点,发髻凌乱头发松散,尽数披在了身后,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他一颗心都遗落在他的小妻子身上,本欲从城楼上飞身下去,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呵护。
不想,城下的顾惜若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平视前方,冷酷无情空旷荒凉,仿佛能够盛放此处的刀光剑影尸体鲜血摇曳旌旗。
她一手控僵,另一手斜挑长剑,直指长天,剑尖光芒凛冽刺眼,宛如横空穿刺而来,饮人鲜血,刺破一切不和平的泡沫。
段天昊走上城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城楼上,旗帜斜插,于风中飘摇,在东梁国诸多官员的簇拥下,段天谌头戴紫金冠,侧对着他,眼角微挑,只能看到那流畅的脸部线条和挺拔修长的身姿。
许是过于激动的原因,他手势微抬,唇角微弯,远远看去,自有一股睥睨天下指点江山的王者之气。
而城楼边上,佘煜胥的人正努力攀爬着梯子,试图爬上来,双方正处于激战当中。
城楼下,清一色的黑衣劲装人群中,顾惜若一袭白衣缀着腥红,斜挑长剑欲破长空,她就那么静静的维持着那个动作,却也自有一股凛然正气。
段天谌心神巨震,忽然想起七夕宫宴上顾惜若所画的那幅画卷,后来在他这六哥回到苍京后,那画被悬挂在了上书房内,上批父皇的四个字——君临天下。
可不是君临天下么?
他自嘲一笑,心中苦涩无止境的蔓延,苦到能够将他活了这么多年所经历的喜悦和成功悉数掩盖遮挡。
再多的努力,始终都比不上一个冥冥注定。
罢了,就当作是重活一次。
看开些,或许前景会更明朗些。